她回头扫了一圈房间里,发现没有一张椅子上搭着外衣。她焦灼得口干舌燥,目光下意识地在桌上杯子转了转,却忽然瞧见了一部电话。
邓倚兰正要走过去,只听远方冷不丁滚过去了一声闷雷——她以为是终于要开始下雨了,不料那雷声却接连不断地响起来,密集得不留空隙,摇撼得脚下大地都在微微发震;她急忙扶住桌子站稳,听见外头响起了众人纷杂的惊叫声:“真放炮了!我的天哪,好吓人……”
铜地码头上开火了?
进化者总不可能抵住现代军队吧?
邓倚兰稳住心神,匆匆捞起电话,朝墙上看了一眼。
墙上有一张表,列明了医院里各个分机号。她拨通了其中一个分机号,随着话筒里一响,走廊上也跟着响起了电话铃声——紧接着,话筒里传来了保安的声音:“喂?”
“有人刚才趁乱砸了前院门口的摄像头,”邓倚兰也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怎么进入大脑的,听凭它从自己嘴里滑了出去:“你快去看看!”
不等对方有反应,她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她蹲在门口,悄悄探头往外望去时,发现那保安又“喂”了几声才放下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
太好了!
那保安才刚一出大门,邓倚兰立刻轻手轻脚地钻了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电视吸引了,就连她自己在经过时,也差点停下来跟着看一看。
新闻里居然在实时播放码头上的战况,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扫一眼都叫人心惊胆战——那些进化者,怎么可能在这种强度的战火里活下来?时不时,还有解说员的插播,为观众介绍这种“具有危险能力的不法暴徒”的来龙去脉——看来进化者的事,是准备要公开了?
她强忍住自己多看几眼的冲动;等她绕进后院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裂了。
除了从天边不断传来的轰鸣之外,后院里一片寂静,大门自然也上了锁。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好像随时会砸落下来压塌大地;远方天地间不知何时鼓起了狂龙一般昏黑暴躁的数道风柱,盘旋着,仿佛要将人间从地面上刮下来似的——离得这么远,邓倚兰都被强风给吹得黑发飘舞、衣衫猎猎作响。
四下一望,连一个人都没有。她赶忙躲去院墙底下避风,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她肩上一拍,几乎把她的魂都拍出躯壳——邓倚兰差点发出一声惊叫,转身一瞧见来人,立即将惊叫吞回去,小声说:“张叔!”
张叔往常没有什么表情的那张脸上,如今也因为激动紧张而一阵红一阵白。
“出了点问题,我只好来这儿等你。”他四下看看,把邓倚兰拉进摄像头的死角里,低声说:“我本来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听说了吧,今天戒严。”
邓倚兰赶紧点点头。“码头上和进化者打起来了,那辆卡车不会有了,”她带着几分无措地问道,“我们怎么出去?难道要爬墙吗?”
后院里有几棵高高的大树,一部分树枝树冠都伸到了墙外;假如能够先上树、再爬到墙头,那他们的确是能够翻出去的——问题就在于,墙的另一头什么也没有。假如他们从两三米高的墙上跳下去,摔伤了腿脚跑不远,不出十分钟就会被追出来的护工给抓回去。
“那倒不必,风太大,不安全。”张叔举起了手中一只鼓囊囊的塑料袋,在风雷声中说道:“你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什么?”邓倚兰眼中一亮,她太需要好消息了。
“我弄到了保安制服,两套,我们换上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见她急忙接过了袋子,张叔忍不住笑起来,“慢点!”
“你太厉害了,”邓倚兰打开袋子,又惊又喜地说:“居然能弄到保安制服——”
她说到这儿,伸手将里头的一团布料掏了出来,浑身激流而过的热血登时一下冻在了血管里。她有几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将它抖了抖,一把扔在地上,又从袋子里掏出了另一大团布。
张叔弯下腰,捡起那团每张病床上都有的白色床单,埋怨道:“你扔地上做什么?快点换衣服吧。”
邓倚兰微微地打起了颤,手脚一阵阵发冷,盯着塑料袋里露出来的白布,不敢去看张叔。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张叔依然考虑得那么细致周到。
“我只弄来了保安服,却没有工作证,所以我们行动也要小心点,别让人起疑。”他抖开那一张床单,扬手甩到肩上,披了下来。“这都是男装,你个子不够的话,就把裤脚挽起来一点……怎么了?你哭什么?”
邓倚兰蹲在地上,觉得浑身力气都流泻光了。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但是气管、胸腔都因为哭得太厉害,而一阵阵地抽疼。张叔讲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世界,那么多属于进化者的故事,那么期盼离开这里、回到十二界……她在听的时候,竟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张叔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感觉到张叔伸过来了一只手,她也颤抖着将手递了过去,紧紧地握住了他干燥、温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