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几个经常凑在一起吃午饭的司机们,恰好都拉客跑远了,干出租就是这样,一天到晚没个准数。关海连以前自己从没有一个人去过红晏便餐馆吃饭,何况他也怕陈红晏又把昨天饭钱还给他,但想想屋后那一大箱一大箱死沉死沉的饮料,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不等他走近门口,谈话声先飘了出来。
这就少见了。午饭时间是生意最清淡的时候,因为小区里的年轻人都去上班了,剩下退休的老头老太,谁也不会花钱下馆子吃饭。他来了这么多次,头一回在这个点看见外人。
“……小区怎么了,”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与陈红晏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两侧,对着那张白白的脸说:“就这小区,你知道两房一厅租到多少钱?六千多块!纯住的,都不像你这个要做生意,油烟那么大,搞得我天花板都被熏黑了。”
要说关海连这个世界里养成了什么直觉的话,那就是一种对于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糟心事的预感了。他几步走上去,喊了一声:“嫂子,我来了。”
“噢,是老关啊。”陈红晏匆匆一低头,才又抬起头来,好像趁那一瞬间稳了稳情绪。“你先坐着,我和房东说几句话,马上就来。”
“不急不急,你先忙。”果然是房东。
那男人回头扫了一眼关海连,又转过去对陈红晏说:“现在的房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个铺面大,我隔开几间分别租给卖早点的,收快递的,房租能收你的两倍。我是看你租了这么久,才说算了,稍稍涨一点吧。”
“可是,一涨就涨两千五,我出不起呀。”
关海连很少在陈红晏脸上看见这种神色,好像突然连着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以往的精神气儿都灭了。她低下声音,说道:“这个馆子没有多少钱赚的,差不多够生活而已……”
“那你也卖早点啊!”房东给她出主意说。
陈红晏哑了几秒。她看了关海连的方向一眼,见后者正装作专心看手机的样子,这才小声说:“卖早点的话,我四点钟就得爬起来,可这个馆子就是晚上生意多……有时得到十一二点才关门。我白天又不能休息,我小孩才三岁,还不到上学的时候……”
关海连突然意识到,她原来以前也不是没考虑过卖早点。
“那你涨价吧,这个我不管。”房东打断了她,“我也要养一家老小的,这个钱是肯定要涨的。”
陈红晏愣愣坐在原地一会儿,房东好像不耐烦起来,起身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喊了一声:“可是我们有合同的呀!这还没到期呢,怎么就涨价?”
“合同?”那房东立时顿住了脚步,声音也尖了些。“你要按合同办事,那好呀,那你一个月以后搬走吧,我这是按合同规定,给你提前一个月通知了。你要是到时候不走,押金不退。”
“不是,哪有这样的!”陈红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软下声音说:“我搬走了怎么生活……少涨一点行吗?”
“我也不是没有心肠的人,非要赶你走,但你要生活,我也要生活。”房东见她服了软,也退了一步,说:“这样吧,算两千二吧,从下个月开始。”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没再朝关海连看一眼。陈红晏发了一会儿怔,关海连感觉自己应该安慰安慰她,咳了一声,不尴不尬地问道:“嫂子,那个……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陈红晏扫了他一眼,没说话,显然心思压根不在眼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非要你多交钱,你到时就把转账记录打印出来,可以拿这个去告他。”关海连瞧着实在有点儿不忍心,走过去劝道:“记录说明他事实上多收了房租,这就违反了合同……”
陈红晏猛地一把抓起桌上抹布,使劲在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抹了几圈,似乎正在借此极力压制住心中的烦躁。她拼命擦了一会儿桌子,这才吐了一口气,一扔抹布说:“老关,你别说了,这个办法不行的。”
关海连闭上了嘴——为什么不行?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似乎还不够深,这种事情触及了他的盲点。
他希望陈红晏能给他解释解释,省得以后露出马脚;更何况知道了为什么不行,他也能再给她想想怎么办。
“他说是我主动要给的,我怎么证明不是?”陈红晏起身往后厨走,说:“别说告不起,就算打赢了官司又怎么样,谁会给你执行这两千多块钱的事情。撕破了脸,以后更难办了。”
关海连怔了一怔,感觉光是理解这段话,他可能回去就得看不少报纸资料。
明明是没道理的事,他想,但是你不往后缩一步,不认下这个没道理,你就没法生活。
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哪怕在十二界里,契约也是相当严肃的事情。
“你看电视吧,”陈红晏进后厨前,给他打开了电视机。“还是那两个菜吧?一会儿就好。”
等她一进去,关海连赶紧关上了电视——那个找进化者的广告到处都是,动不动就跳出来,他可受不了一遍遍地看它。陈红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