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直立在洞穴里,面庞沉浸在穴顶投下的阴影中,让美佳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他显然动怒了,垂下身侧的双手已经死死攥成了拳头,但仍然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还不够,要让他更生气才行。
美佳尽管害怕得一张嘴就能吐出来,但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楚。
至少有几个事实是很明白的:一,他们现在很可能仍然在菌菇社会的范围里;二,这个地下洞穴是新挖出来的,那个生物就在她的背后;三,既然那个生物在自己背后,那么按照常理推测,这条地下洞穴的出口,应该就在男人的身后——即美佳的面前。
第三点至关重要,只靠猜可不保险……她想到这儿,再次动了动被捆在背后的双手。
对,没错——每当她一挣手腕,就能感觉有一股反作用力往回扯着她;感觉绳子的另一头不像是被抓在人手里,倒更像是系在什么沉重的东西上,所以才挣脱不动。这么看来,刚才她在昏迷的时候,大概就是被绳子一路拖着进来的吧……
“什么有害于人类的才会被替换,这些话不也都是菌菇灌输进你脑子里的吗?什么事是有害的,什么事是无害的,谁规定的啊?”在她思索对策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居然压下了怒火,缓缓平复着语气说道:“那些小动物尸体,难道是你妈妈发现的?她是道听途说的吧?只要菌菇示意了,这种流言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美佳有心刺激他,尽量用一种轻蔑不屑的语气问道:“你所谓真正的渴望是什么?真正的人格又是什么样的?怎么菌菇们偏偏就不让你称心如意呢?”
见他一时答不上来,她赶紧忍着害怕趁胜追击:“……没想到,小健哥哥你还是残留着一点道德观念的嘛,你还会以虐杀为耻,不想承认呢。”
一想到有意激怒对方可能会产生的后果,她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但她的一番话很有效,洞穴里随即静了下来。男人的胸膛一起一伏,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连身后那个生物喷出的热息都掩盖不住了;他猛然间提高了嗓门的一声厉吼,吓得美佳一个激灵:“闭嘴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干净优越的贱人——你们天天念叨着什么个人价值之类的空话,我现在一想起来,都会从胃里犯恶心!”
就像是脑子里某根线突然“叭”地一声断掉了似的,男人登时狂暴起来——要说他刚才有问有答地还像一个人,那么现在他毫不自控地朝美佳发泄怒火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头兽:“明明是一群被蘑菇洗脑了的蠢货,竟然敢瞧不起我,你们这种东西和那些肮脏动物一样,都死了也不可惜!”
美佳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他一把揪住了,头皮上火辣辣地一痛,差点连眼泪都冒出来——她甚至来不及张口,就被拽着头发提溜了起来,在那男人一挥臂下,趔趄着摔向了前方的土地。
当她的面孔重重摔在男人脚下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的一声呜咽。尽管身上痛极了,但她知道自己总算被拽远了一点;美佳刚才猜测,如果小健哥哥要动手打她的话,肯定会需要一些空间。她背后的洞穴,一定都被那个生物占满了,要打她,就得把她从那生物面前拉开些——幸好,她猜对了!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正值壮年的男性面前自然是连还手的份都没有。接下来的那几十秒,仿佛足足有好几个小时那么长;被他玩了命踢打的肚子、脊背、脸颊……都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一样,痛得都快木了。
但是,美佳一直在忍耐着。在那男人踢她时,她趁机一转身,绑着双手的绳子就被踢得松了;她赶紧蜷缩在角落里,一边挨着雨点似的拳头,一边死命将双手往外抽。
“我也很久没过瘾了,”
男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手,从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刀。他的怒火似乎都在刚才的殴打中消弭了,此时他双眼奇异地亮着,声音平静了下来:“……反正你也是要经历手术的,不如先让我把你的脑袋开一个小洞,放点蚯蚓虫子什么的进去吧?不是有那种插花嘛,就把你的脑袋想象成一个圆花瓶吧,我找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放进去,比如你妈妈的骨头——”
在听见“妈妈”二字的时候,美佳蓦地燃起了一股怒火。一直以来对她如此温柔的妈妈,以及她愉快地度过了十六年的菌菇社会,在这个男人嘴里一过,简直像是被污染了——“你永远也别想碰到他们的边!”
她双手乍然重得自由,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合身扑上那个男人的腰间,登时将他一起撞倒在了土地上,刀片脱手飞落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美佳使劲挣脱他,踉跄着跑出去,一把抄起了地上小刀,头也不敢回地拔腿就跑。
“站住!”身后那男人响起了一声吼,“快,和我一起抓住她!”
他这么着急,肯定是因为出口就在这边!那个生物挖开了这条地下洞穴,而自己就被绑在它身后,一路被拖着下来……等那个生物停下不挖以后,她一坐起来,就会像刚才一样,反倒成了它在美佳背后。
美佳拼命飞奔起来。她在学校里的体育成绩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