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街道上到处都长满了眼睛。
林三酒被一阵脚步声引得抬起头来,又一次瞧见了那个蓝衣胖男人。所有人都挤在这条路上,很难保证每个人间隔一米以上了;他站在半米远的地方,伸着脖子,嘴唇轻轻颤动着说:“如果发现有谁扔掉食物,举报给民警知道,就可以抵消掉没吃完的扣分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满腹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一直在提醒我?”
“你是新移民过来的人吧?”蓝衣胖男人用眼角上下扫了她一圈,面颊高耸着笑起来:“应该还没有分配伴侣吧?”
林三酒蓦然沉下了面色。
“我愿意把你的袋子接过来,我不怕扣分。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家地址,只要地址就够了,”他低声笑道,“我分数高,有资格提出申请。你总归是要结婚生育的,跟我总比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要好,是不是?”
“……你妻子呢?”这个男人看起来起码也有四十多岁了,不可能一直未婚。
“上个月她违法了,被带走了。”蓝衣胖男人耸耸肩膀,“她好歹生了两个孩子,虽然最终行差踏错了,但总算是为花生镇做出了贡献。”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幸好她年纪也大了,对社会也做不出什么贡献了。”
林三酒盯着他看了一眼,目光又挪上他的左胸口,在那儿停留了半秒。
“好,”她一点头,随即报上了当初镇政厅分配给她的住址。“把你的住址也告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蓝衣胖男人大概万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积极,一脸惊喜:“午饭后吧,午饭后有十分钟的户外活动时间。我倒是没听说过你家那个地址……我家很好找,在镇子中央的红砖二层小楼里。”
他用自己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悄悄接过了林三酒的食物袋子。林三酒双手一空,倒没急着走,只是轻声问道:“你提出了申请,就不怕我拒绝吗?”
“哈哈,”胖男人一脸春风得意,“你基本没有分数吧?我分数肯定比你高。由高分一方提出来的要求,低分一方没有拒绝的权利。”
林三酒点点头,二人不再交谈了,逐渐分开了距离。她跟随着队伍慢慢走向街口,果然顺利通过了检查;过了几分钟她再回头一看,正瞧见那个蓝衣服的高分镇民吃力地往地上蹲了下去,两条胳膊像是两片巨大的肉袋子一样,覆盖住了他的脑袋。
“请各位镇民尽快返回自己家中,”电喇叭里传出了一遍又一遍的女声,“为了我镇土地安全,回去后立即打开电像屏幕,确认位置。再重复一遍……”
黑山投下的阴影,笼住了半个镇子。昏暗倒是为林三酒提供了不少方便——她一路走,一路观察着路边的摄像头。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她左右扫了一眼,一闪身躲进了墙后的阴影中。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垃圾箱里,正散发出一阵一阵荒芜的臭气。
能力虽然不在了,但多年战斗培养出的反应意识仍在。她从垃圾箱旁捡起半块砖,走至小巷另一端,往外一探头的工夫,砖块扬手飞了出去,准准地砸碎了外面一只摄像头。她摸索着摄像头死角,一点点沿着街边走,很快就按照路牌的指示来到了一栋红砖二层小楼里。
与她初来时相比,如今花生镇上人口暴增,人们早就住不上独门独户的房子了。这样的二层小楼,成了花生镇上最常见的建筑。
她没敢露头,只是当一个镇民打开大门走进楼里时,她也迅速跟了进去。
那个蓝衣胖男人名叫施密,住在二楼209室,正好是走廊深处最后一间。正如林三酒所猜测的一样,他没有锁门——这并不是因为在一个对外界彻底封闭、所有人统一行动的镇子里,锁门没有必要;是因为人人家中都没有门锁。
原本应该挂着门锁的地方,被一律挖出了一个圆洞,家家户户的圆洞都是同样人头大小,弯腰往里一看,就能将狭窄的户内扫个七七八八。
林三酒推门进去,将门在身后合上了。她快步走向厨房,然而叫她吃惊的是,除了如山似海的熟食以外,她竟连一把菜刀也没有找到。这间公寓就像是专门给抑郁症患者居住的单间一样,她找不到任何尖锐的、能刺破皮肤的武器;施密连一条皮带也没有,因为那么肥胖的人,绝没有裤子下滑的担忧。
最后她不得不抽出了施密的所有鞋带,将它们打成一条绳子;林三酒攥着它刚刚在门后站好,门就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