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你跟一般老太太可不一样。”小熊猫又恭维了一句。“怎么称呼呀?”
老太婆动了动鲶鱼似的厚嘴唇,不但没有报上名字,反而好像有满腔的嘲讽都即将喷薄而出似的;就在这个时候,她眼皮猛地一掀,目光再次聚在了手边刚刚出现的字幕上。
颜色浅淡得几乎半透明的字幕,同时抓住了两个人的目光。
反着认字毕竟太费劲了,还不等清久留辨认出第二个字,老太婆已经忽然“哈!”了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飞速点了几下之后,就一把收起了字幕——当她动作一快,那仿佛千百个图像叠加的身体顿时就更花了,虚影重重地叫人看不清楚;小熊猫眼前一晕,不得已忙转开了眼睛,目光正好落在了她背后的蓝布沙发上,这才发觉了不对。
罩在沙发上的碎花布罩,此时正剧烈地一鼓一鼓,速度快极了——仿佛季山青有什么话不吐不快,却又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要让他的一肚子话不小心爆发出来一样。
对了,他和老太婆是同一方向,不用反着看字……
他刚才看见了什么?
清久留才刚浮起了这个念头,就被老太婆的自言自语给打断了。
“有了,有了!”她一脸高兴,显然没有注意到身下沙发的异样,“不来就都不来,要来就一起来……还不错,还不错。”
这话听得人云里雾里,连不远处的林三酒也抬起眼看了看——只是她又迅速地将头埋了下去,似乎生怕与谁的目光碰上。
小熊猫也来不及去琢磨季山青到底想说什么了,只能紧紧地盯住了老太婆的一举一动——后者此时侧过了半边身子,眼珠不住地转圈,终于张开了嘴,松弛厚重的皮肤挑出了一个笑。
“当我打喷嚏的时候,一切幻象都会消失。”
小熊猫愣愣地瞪着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好。
老太婆一手解开了圆发髻,稀疏的头发纷纷地落了下来;就这么一下,已经脱落了不少。她抓起一撮花白干枯的头发轻轻伸进了自己的鼻孔里,挠了两下,猛然响起了一声脆亮的喷嚏。
不仅是清久留——在这一刻,季山青、林三酒的目光,也都被正中央的泳池给吸引了过去。
……两年多来积攒的灰尘、污垢、垃圾,就像是被一只手轻轻地抚了过去,抹净了,如同浮泡一样渐渐地消失了,露出了下面荡漾的碧蓝。清澈、闪着光芒的温柔水波,像一颗柔软巨大的蓝宝石,严丝合缝地嵌在泳池里。
看一眼这池水,就仿佛能感到它溅上皮肤时的沁凉;这一片蓝得令人目眩神迷的琥珀,将池水里那一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猎豹,轻柔地包裹了起来。
只需要瞧上一眼,几人就都意识到了这只沉睡着的猎豹身份。
即使在水下的颜色有些失真,猎豹身上的金色皮毛,也与大巫女的发色如出一辙:就像是黄金化了,软软地流淌下来一样。
林三酒怔怔地瞧了几秒,居然死死咬着嘴唇站起了身——她似乎想往外迈一步,步子又偏偏沉得动不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仍然僵着站在那儿。
老太婆并不关心几个观众的想法。
她转过头朝瞥了池水一眼,嘲讽似的笑了一下——小熊猫心里一凛,要扑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太婆的声音干枯缓慢地回荡在了空气里:“……当时间变成四点整的时候,你就永远无法从现在的状态里脱身了。”
现在几点了?
清久留一凛,想起了房间里有电子钟;然而老太婆显然是精心计算过时间的,他才刚回头跑了两步,池子里就发生了变化。
正如林三酒一样,猎豹忽地化成了人形——上一个效果消失了,许久未见的大巫女,像是沉在了一个梦里一样,轻缓地漂浮在池水下方,一头柔软的金发顺着水波浮起来了,微微地飘扬。
“好极了,”老太婆咧嘴一笑,“……我的任务完成了。”
“你……跟大巫女有仇?”
“大巫女?”没想到老太婆神色倒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哦,她叫大巫女?我不认识她。”
“那你为什么——”
“虽然不认识她,我却知道她正在意识力星空里,打听一些她不该打听的事儿。”老太婆一张脸上,皮肤层层叠叠地垂了下来,又随着她那个满意的笑容,晃成了一道道重影。“既然她愿意在意识力星空里呆着,我就让她好好儿地呆着……”
说罢她一摆手,似乎如释重负了:“也不知道你们以这副模样能支撑存活多久……虽然我很喜欢看,一般也会留下来看看,不过今天我可必须走了。”
话音未落,她就一手撑起了把手,一边就要站起身来。
只不过才一使劲儿,老太婆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
就像是不小心坐进了一个深坑里似的,她的身体不但没有站起来,反而被沙发坐垫“抓”住了,一点一点地往里深陷着;她本来个子就小,几乎转眼间就被沙发坐垫给吞没了一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