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青衣小丫头连步子都没停,竟继续往前把手中食盒放到了房中圆桌上,陆子期面上终于有了不耐烦,朝桌前看去,然后就愣住了。
青衣小丫头不是旁人,正是音音。此时她正揭开食盒,对着内里冰块镇着的盖碗迟疑:这到底是连着外面装冰块的大碗一块儿端出来,还是只端出内中盛着汤的盖碗?这样的盖碗,也没有个耳,她平日都没留心丫头们到底是怎么优雅地把它端出来的
音音正伸手试探着比划了一下,就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直接把盖碗端了出去。白瓷盖碗轻轻落在绛红色梨花木圆桌上,发出轻轻的“哒”一声响。
音音目光从那只突然伸过来的手,最后死死落在白瓷盖碗上,好像要把素净的白瓷瞧出花来,既不抬头也不说话。
一时间房间里静极了,女孩看着那只白瓷盖碗,俊美如玉的青年微微垂眸看着身侧女孩乌鸦鸦的发,上面一只横插的珠钗轻晃,让人想伸手扶住那轻晃的淡粉珠子,让它乖一些,别动。
门口的钱多答应了一声后,原地动弹了一下,就竖着耳朵听,没再听到公子的唤声,就知道放小姐进去果然没问题。
公子的规矩不多,但有一条是一条,从来不许人以任何借口违反,唯有关系到小姐,公子那些不容触碰的规矩好像一下子都可以商榷了。别人也许还有不清楚的,但钱多再清楚没有。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家小姐了,钱多绷着的肩膀整个松下来,瞧着天边月亮,觉得鼻尖空气都松快了。
这些日子公子不曾训斥也不曾罚过任何人,但是所有人就是忍不住提着口气,绷着全身的筋儿,连私下里爱笑闹的小童都不敢再探头探脑跟他和钟城要糖吃了。
钱多靠着廊柱,只盼着等小姐离开,一切重新恢复正常,毕竟离秋闱还有不到两个月了。
房内烛火一跳,陆子期舒展了一下负在身后的手,清了清嗓子先开口,刚唤了一声“音音——”,就猝然对上女孩抬头看过来的眼睛,又干净又亮,让人无所遁形。
陆子期身后的手不觉又蜷了蜷,面上却没带出任何痕迹。
“哥哥怎么不喝?”音音顺势坐了下来,托腮望着他。
厨房里的婆子如今说到要拿给大公子的汤水,个个都不安极了,怎么炖好像都入不了大公子的眼,就这一碗红豆莲子汤,对于红豆到底该软烂彻底化掉还是该有些嚼头留些影子,里头冰糖到底该几分,是微有甜意还是不能让甜意外露,厨下都在紧张拿捏着,恨不能一天一个样子摸索着往大公子处送。
钟大娘已经把赏钱挂在了那里,谁炖出来的汤水能让大公子愿意喝,赏钱直接就归了那人。
陆子期看着音音明明带笑,偏偏连笑都好像上了浆,就那么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不闪不避瞧着他。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想说句什么,却被音音直接打断:“哥哥不喜欢?”说着音音直接伸手就要把装着红豆莲子汤的白瓷盖碗收回到食盒里,拎上她转头就走。
音音手还没落在盖碗上,陆子期就直接端走,揭开盖碗连旁边勺子都不用,仰头喝尽。拿过旁边茶水漱过口,才把白瓷盖重新扣回到碗上,收回食盒中。食盒中低沿青瓷皿中的两块碎冰已完全化成了水,白瓷盖碗一进去,浅浅的水面一晃。
陆子期盖上漆雕食盒盖子,音音直接就要拎起食盒,却没拿起来。
他按住另一端,这才看向连笑脸都不愿再挂着的女孩,轻轻喊了声:“音音。”
谢念音直接望进陆子期眼里:“哥哥要给我立规矩,我懂。”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高烛郎照,女孩白莹莹的小脸上五官是难描难画的精致,眸虽黑但亮,“只是哥哥大可不必如此费事,想要我守什么规矩,使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了,用不着这样让我明白。”
她顿了顿,微微歪头道:“还是哥哥,也怕我赖在陆家不走?”
音音说这句的时候是笑着的,却让陆子期眼角一跳,直接道:“胡说什么。”
“我胡说?别人是不胡说,但谁不这么想呢!这个捡来的,说得好听算是陆家大小姐,其实到底是个什么谁说得准!她到底要厚着脸皮带走陆家多少嫁妆才算够,还是就打算这么赖在陆家不打算走了?大少爷再宠爱,她要是失了分寸离着失——”
狠话噼里啪啦珠子一样涌出来,待人听明白的时候已是一大串。
“音音!”陆子期一直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
“哥哥,实话为何不能说。如果我是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大约哥哥就不会这么煞费苦心的避嫌,哥哥说是也不是?”
陆子期看着音音昂着的小脸,露出一个藏着涩意的笑:如果她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哥哥到底为了什么呢?是有合心意的小姐,还是也遇到明月楼知心知意的红粉知己——”
“音音!”这次,一向温和自持的公子,声音里带了火气。
“哥哥是有了意中人吗?”
“音音!”这次, 一向温和自持的公子,声音里带了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