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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一睁眼,天就?已经亮了?。身上是温暖干燥的,显然学长事后替她清理了?一番,这真是令人羞耻心爆棚——没错,天亮了?,羞耻心回来了?。
一个清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大头,聊聊?”
王术慢吞吞翻成个趴卧姿态,把棉被?尽可能多?地塞到身下,又将头发往脸前扒拉,试图遮挡惭色和熬夜后略显浮肿的脸。
“……可以聊,但是不要叫我‘大头’,我的头早就?不大了?。”
李疏听她认真反驳忍不住笑了?。
窗帘缝隙里露出的天空是铅灰色的,阴云浓一块,淡一块,仿佛王术衣柜角落里那?条跟其它衣服混洗后染色不匀的白裙子?;一夜过去了?,仍旧在下雨,有?车驶过时能听到车轮溅起雨水的声音。
“昨天晚上喝多?了?,没太控制住,你还好么?” 李疏侧过头注视着她。
王术表情僵化?艰难回答,“……不是太好,但可以克服。”
李疏“啊”一声,顿住了?,一时无话。
王术却以为他误会了?,表情突然变得愈发难以启齿,犹豫片刻,她艰难解释:“昨晚挺好的,是现在不太好……话题到此?为止,我们两?个都?没有?经验,就?不要相互为难了?,各自处理吧。你继续说你的,说正经的,求你了?。”
李疏听到“各自处理”和“说正经的”垂眸又笑起来。
——两?人现在一躺一趴,能正经到哪里去?
李疏伸手在王术后腰轻轻揉着,耐心等着,后者终于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要说话时,他突然抵近把她的话吻回去了?。李疏细细咬啄着她的唇角和内侧软肉,在厮磨的间隙极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如果你毕业没有?特别想去的城市,你就?先来归省看看能不能适应,不能适应也?没关系,c大合作机构遍布全国,近距离的大都?、晋市,远距离的海市、滇市都?有?,我毕业可以去你选中?的城市。等我研二年龄到了?我们就?结婚,好么?”
王术觉得李疏这样缓缓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直击心灵。她想,他一定是在他心里的小黑板上写过很多?内容,又做过无数道选择题,所以此?刻才能徐徐给出这样一个最终答案。
“……似乎现在结婚这么早的不多?了?,大家会说没出息的。”
“别听他们的,跟不喜欢的人结婚才是没出息。”
1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声势浩大的雨夜, 王术经历了新的感官体验,大致规划了新的生活方向,当?然, 也重新武装了自?己?的脸皮, 以应对未来王戎探究的目光。
而同样是这个雨夜, 钱慧辛的奶奶钱素珍走完了自己并不怎么值得书写的一生。
老太太起?夜突发心?梗,卒于门楣正下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清晨对门的邻居出门瞥见,差点吓破了胆。由于老太太的躯体被人发现时已经僵硬多时?, 实在穿不上寿衣,就只好草草将寿衣搭在身上一并填入殡仪馆薄薄的棺木。
棺木、寿衣、骨灰盒、遗体火化等?林林总总的费用五千四百块钱是钱慧辛出的, 是她用?两个暑假的兼职辛苦攒出来的, 就当?感谢老太太曾经追着她喂过饭。不过感恩之情也就到?这里了。
整场丧事严肃、寂寥、惨淡,从头到?尾只有钱素珍三个老家来的年过?半百的侄女?在灵堂前假哭了几嗓子, 也算跟她了却了浅薄的姑侄情。
钱素珍是那种最传统最愚昧的人, 头胎得子以?后,自?己?就把?自?己?给?抬起?来了, 走道儿下巴扬得恨不得戳破天, 每每回娘家都要同她同样重男轻女?的老母亲一道给?哥嫂找点儿不痛快——因为她哥嫂三胎生得都是女?儿。所以?几个侄女?如今能来送她一程完全是人道主义的表现。
“等?过?两年你?妈从里头出来,你?们?娘俩好好过?你?们?的日子……这套房子还能值几个钱,就当?是他们?母子对你?们?的一点点补偿。”几个表姑奔丧回去之前感慨万千地如此跟钱慧辛说。
……
王术抬手抹了把?汗,叉腰瞧着堆在地上的零碎东西, 跟钱慧辛说:“可算是收拾好了,你?洗洗手去一边歇会儿, 我自?个儿下去扔就行。”
两人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整理出来的钱家的这堆东西, 有早就该扔掉的擦地都嫌不够吸水的旧衣物,有街道办帮扶人员赠予的被用?的脏兮兮的小家电及被存的过?期的食品, 有一家四?口大大小小的相框、生锈钥匙圈、保温杯以?及其他针头线脑的东西,填满了三个□□布袋和六个大号塑料袋。
然而钱家这个破旧的三室一厅现在也就剩下这九袋垃圾了,王术等?下再这么拎下去一扔,就真成“家徒四?壁”了。
——钱慧辛的小姨前两天鼓动着钱慧辛把?这个房子里的床、沙发、衣柜、冰箱、电视等?全扔给?收废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