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飘在一旁没有靠近,眉心轻皱了一下,他看过赵青的身体报告,也见过周立言给团长使用水刑和烟刑,都能造成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赵青抽完了一支烟后,又点燃了一支,他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开口和老鹰沉声道:“他死在哪里了,带我去看看。”
佣兵们很乐意给团长带路,苏越也不介意看他的身体被鞭尸,他们迎着落日夕阳重返故地,雪山依旧,死者尚存,淡橘色的云朵晕染了整个天空,连皑皑白雪都被照得灿烂了几分。
苏越没想到最后看见如此壮观的美景,是站在自己的尸体之上,他自嘲地笑了下,侧过身看向一旁的赵青。
用刀割?用剑捅?用枪打?用炮轰?还是懒得费力干脆一把火烧成灰烬,拿去公厕里面冲入臭烘烘的下水道中?
苏越无言地等待着他最后的下场,赵青往前走了几步,扫开上层的落雪,看清了闭上双眼,永眠雪山的鹦鹉。
他久久地盯着那个人,一种冷厉又寂寥的气息蔓延在身周,他阴沉的眉眼里带着浓重的悲哀,像是一抹化不开的万年冻雪,带着刻骨铭心的寒意。
最终,赵青用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烟灰,略带讽刺地说道:“在被鹦鹉背叛的前一个小时,我有所察觉,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一名卧底,没有做出最狠的反击预备。”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在场的佣兵听清楚,他哑声道:“是我自食苦果,连累了大家,我会给你们和死去的同伴一个交待,至于接不接受,你们随意就好。”
他没有狡辩过错,没有混淆真假,没有逃避责任,至于怎么交待,赵青没有明说,但从他决绝挺拔的背影之中,佣兵们都猜想到了几分。
他们当即表明态度,誓死追随团长,并肩作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者徐徐图之,或者拼死硬抗,无论如何他们这辈子都和天星帝国对上了。
暗鸦穿梭在黑夜之中,竟要撕咬出一个黎明的裂口。
没有人责怪赵青,也没有人怒骂鹦鹉,过往的恩怨已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活着的人才需要珍惜和重视。
赵青说完后再也不看死去的鹦鹉,他转过身正要离开,步伐却不禁微微顿了一下。
苏越飘在他的身后,他从未想过这辈子的赵青竟会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了一名吃里扒外的卧底,没有憎恶,没有仇恨,没有唾弃,只是轻飘飘地几句话,就让他留了个体面的全尸。
他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团长,想要隔着空气轻轻拥抱一下做最后的道别,只是他的灵魂停滞时间似乎已经到了,视野变得极不稳定,动作也渐渐失控。
赵青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他的手指夹着一支烟,在那难闻又冰冷的气息之中,他背对着鹦鹉,轻声说道:“当初约好一起来看雪,现在也算是实现了。”
好一座连绵雪山,好一片银装素裹,好一场痛心疾首。
赵青将烟咬在嘴里正要吸一口,发现烟头变得濡湿了一点,像是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上面。
是水吗?赵青抬起头来看了看,没见到有下雨的迹象。他低头扫了眼已经熄灭了的半只烟,鬼使神差地,他把这支香烟塞进了外衣兜里,又掏出一整个烟盒扔给了老鹰。
老鹰有些诧异地问道:“团长?”
赵青淡声道:“你都拿去,不知为何我突然不想抽了。”
老鹰不明所以,但是团长要戒烟也没什么问题。
赵青捏了捏兜里最后的那半支烟,迎着地平线上的一缕余晖,率领着身后的暗鸦佣兵们,迈步走入了开始风吹漫天的飞雪之中。
一阵清冷的风在光阴里轻轻拂过,苏越在专护单人房的病床上悄然醒来,他睁开双眼,身体的里面充沛着生命的勃勃生机,他还未死去,重新回到了事情发展轨迹早已改变的现世。
他呼吸着带着医疗水气味的空气,轻轻偏过头去看向窗外的落叶,偶尔有几只飞鸟划过碧蓝晴空,清悦的鸟鸣声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惊醒之感。
苏越缓了许久,直到心绪起伏归于平静无波,眼底看不出丝毫波动端倪,他坐起身从病床上下来,刚穿好鞋子推开病房门,就和正准备进屋的赵青迎面撞了个正着。
赵青手里拎着刚出去买来的新鲜水果,在见到终于清醒过来还能下地走动的鹦鹉时先是一喜,反应过来鹦鹉又要逃跑时再是一惊,他不紧不慢地卡在门口,双眸微眯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苏越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团长,道:“没什么,就想出去一趟。”
赵青冷笑道:“你这一身病气的模样,出去找立言的尸体吗?那很抱歉,他已经在爆炸里面被挫骨扬灰了。”
赵青语气危险地问道:“还是你又想逃跑?奉劝你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苏越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赵青,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进,赵青感受到了男人平稳又灼热的呼吸,弄得他的耳畔微微发烫。
苏越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道:“我只是醒来后见不到你,想出去找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