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陷入了安静。
简沉确实对霍无归的话感到有那么一些心动。
可以看见落日的开阔视野,疲惫的时候能够在浴缸里睡去,直到水温变冷。
醒来的时候会有人同他说早安,睡去的时候会有人说晚安,会有新鲜的饭菜,有一起吃饭的人。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他离散了十七年的玩伴,曾同生共死,共享秘密的挚友。
确切来说,算上最近这半个月,他们同生共死的次数属实不能算少。
但漫长的安静之后,简沉指尖下意识贴着大腿,微微施力,在刺痛从指尖皮肤传递到大脑的同时,艰难开口:“不用了霍队,我山猪吃不了细糠,从小住习惯了农场,这么好的房子我住不习惯。”
仿佛在这段对话里落下了巨大的休止符。
霍无归眼眸中夏夜平静的水波终究在黑暗中隐去,星辰皎月统统消失殆尽,简沉的话像一颗石子,落入漆黑的湖泊,没有砸出任何声响。
车在高架上缓慢行驶。
简沉转过头,望着玻璃中的自己——
他弯起嘴角,做出一个笑容,那是一个极为标准的微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并不夸张,也不冷淡。
但简沉无论怎么看,那都觉得自己的笑说不出哪里透着股虚伪,像沾在玻璃上的面具一样,生疏冷硬。
他回想了一下平日里杨俭和赵襄都是怎么笑的,努力试着牵动嘴角,但最终,窗外城市灯光淹没了窗上的倒影。
“小沉,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心理疾病会引起躯体症状。”邵烨的声音从夜色深处传来。
我知道,你在我大二那年告诉我的,简沉心想。
“它会影响你的记忆,你的情绪,你待人接物的方式,甚至你的肠胃健康、肢体协调、心率血压等等。”如同背诵教科书版,那声音平稳清朗。
简沉听见自己用尚显青涩的声音回答:“我明白,这是我的命。”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随着年龄的增长,ptsd愈演愈烈,你会产生越来越多器质性的病变,情绪也会越发难以控制。”
简沉静静地听着那个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我控制得一向很好。”
所谓一向很好,并非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该发怒的时候发怒,而是永远将自己控制在一张无害、温顺、不引人注目的面具之下。
宿舍窗明几净,两张床面对面放着,青年盘腿坐在床上。
床下的人穿着白大褂,像是刚刚从实验室回来,面带微笑,仿佛只是在平平无奇地闲聊:“很多像你一样的ptsd患者,在生活中都很难结交到朋友,往往也很难走进爱情,甚至和家人普遍关系不佳,往往会孤独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孤独没什么不好。”简沉平静地点了点头,“那是我应得的。”
……
简沉看着窗外的车流,静静地呼吸,心想——
他都这样对霍无归了,霍无归这么高傲的人,一定不会再来试探自己,不会给自己半点好意了吧?
孤独没什么不好,那是我应得的。简沉再次重复道。
他将头转回来,看了一眼握着方向盘的霍无归。
那人开车的时候全神贯注,被街边的城市光污染铺了满身,眼睛里道路、车辆瞬息万变,透着一股被圣光笼罩般的柔和与疏离。
霍无归这个人的身上,总有一股神性——
神爱世人,但并不降临在世人身旁,而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
明明是一样的遭遇,为什么自己在这十七年里变得敏感又脆弱,而与此同时,霍无归却成了这样可靠而沉稳的人呢?
霍无归显然能察觉到简沉的打量,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果然,再高傲的人被几次三番拒绝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是霍无归。
现在霍无归也放弃自己了。简沉看着霍无归大理石般坚硬的侧脸,心中默默道。
这本该是他想要的,但真的发生的时候,简沉心头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你注定是孤独的。”简沉深吸了一口气,将苦涩生生塞进心底,无声地自嘲道,“你凭什么去祸害霍无归那么好的人。”
“至少今晚。”
冷不丁地,霍无归开口了:“我知道你或许有自己的理由,但至少今晚,你得跟我回去,明天要带你去医院做个指征评估,只要数据合格,下一步治疗就可以展开了,还是说你想去受自体植皮的罪?”
简沉心脏一阵猛烈跳动,路灯在脑后飞速逝去,意识和思考也浮光掠影般从脑中流过。
霍无归确实很喜欢我,喜欢到愿意低声下气、一而再再而三的割地求和,他想。
“万一有好心人捐我一块皮呢?”简沉不知道如何回应霍无归,只能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不是还有男朋友捐自己的肋软骨给女朋友隆鼻的吗,一块皮,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