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关键的还是气管。”简沉低声道。
话音落下,简沉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和霍无归在解剖室独处许久了。
他们现在到底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幸好还有工作,否则此刻和霍无归独处,总让简沉想起刚刚医院里,霍无归到底听没听见自己的喃喃自语。
他又看了一眼尸体,决定保持这个工作的氛围,千万不能让气氛有半点走偏,于是谨慎道:“如果第一案发现场就是谷底的话,环境开放,不存在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只要看尸体的气管中有没有烟灰就知道真相了。”
如果气管中没有烟灰,那么就只有两种情况——
要么是在密闭狭小的环境中起火,尚未被烧死就已经大量吸入烟灰粉末,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最后才被转移到了谷底。
要么就是先被杀死再被烧毁。
反之,如果气管中有烟灰,就能确凿地证明,火在死者生前就已经点燃。
“不论如何,她都经历了无法想象的非人遭遇。”简沉看着焦黑蜷缩的尸体,低声道。
“咕——”
简沉还在说话的功夫,法医室里不轻不重地响起尴尬的声音。
简沉小心翼翼地捂住胃,偷瞄了霍无归一眼,发觉霍无归神色如常,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是饭点,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霍无归拉来局里聆听王局的圣谕,现在一转眼已经十点多了,隔壁法医室的灯早就熄灭了。
北桥分局四下一片漆黑,楼道里寂静万分,只有冰冻柜的压缩机和通风系统发出宁静但稳定的轰鸣声。
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地面上。
文学作品中,少女的尸体,皎洁的月色,时常是某种极致疯癫的浪漫象征。
但现实中,冷白月光洒落在焦黑的尸体上,简沉和霍无归不约而同地咬了咬牙。
这对父女的死状,竟然一时之间让人分不出究竟是谁更惨一些。
父亲不知为何化作了块块血肉,甚至最小的部分只能用“粒”这个单位来形容,更有甚者,竟然还有一部分遗体在嫌疑人逃窜的路上遗失,被别有用心的肉贩捡走,紧接着被无辜的市民从菜市场买走。
而他的女儿不仅被人打晕,丢进火中活生生烧死,还在死后遭到了第二次焚烧,尸体几乎面目全非,如果不是现代科技的力量,通过基因追根溯源,以传统刑侦的手段,甚至无法判断出他们之间存在父女关系。
明明汇聚在同一个解剖室里,明明在同一个冰柜中保存,近在咫尺,却已经各自天涯。
“今天还有法医在吗?”简沉下意识攥了下掌心,悄悄用左手拿起手术刀。
生命的离开已然无可挽回,但作为刑警和法医,他们能做的就是在逝者离去后用自己的方式给他们找回正义和真相,让他们早日灵魂安眠,而非在这冰冷苍白的冷柜中以这样的形式相见。
手术刀悄悄打算落下。
刚刚还看着尸体的霍无归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迅速回过头,皱眉描摹简沉指尖的动作:“你想干什么?”
简沉立刻意识到答应过霍无归好好养伤,迅速松开了指节,小心道:“没做什么,这不是……都十点多了,怕法医室没有人了吗。我保证不作死,霍队你放心。”
毕竟,现在霍无归才是自己这双手的金主——
简沉活了二十六年,给自己这双手花过钱,最多不过是一把十五块钱的指甲刀,和几块钱一大瓶的凡士林。
而霍无归,短短几天,就为这双手花了一个天文数字。
如果这双手有冠名权,那简沉愿意现在给它冠上叶姓,替霍无归名归叶家族谱。
“破案也不急于这一时。”霍无归语重心长,将简沉的手术刀没收,“你晚饭还没吃。”
简沉一愣,垂下头回避霍无归的视线——
这人装得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谁知道其实听得清清楚楚。
“还是王局喊你来挨骂的时间早了点。”霍无归叹了口气,“再晚个几分钟你就能吃上了,特意从山里弄的乌鸡,加了红景天黄芪和藏红花,炖了一下午,对伤口愈合很管用。”
下午让营养师准备的营养餐没来及吃上,已经当做孝心,让司机送去席知公司了。
换来席知一句果然儿子大了知道疼爹了,也没追究自己好端端的,儿子为什么突发奇想送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膳过来。
现在营养师早就下了班,乌鸡也没了,不能再做一份,霍无归略一思索,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赵哥,来两份鳗鱼饭,再来一份牛排煎透,其他的你看着办。”
伤恢复需要摄取大量蛋白质,日料口味又清淡,简沉上次也吃了不少,看起来是很满意,总而言之,霍无归想来想去都觉得十分合适。
“霍无归,你真把我当大牌档了吗!我打烊了!”电话那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似乎是日料店已经打算收工,正在收拾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