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假。他隐约觉得不好,连忙赶回来,知青宿舍里邢梦鱼正踩着凳子往梁头上?挂围巾,她摇摇晃晃,被章望生?给?弄下来了。
“邢梦鱼,你疯了,你就想死是吗?你不想想你父母?你为?了谁回城?不就是希望跟父母将来好在城里团聚吗?”章望生?掐住她肩膀,希望她振作,“你看看我,我父母兄长?都离世了,只有一个妹妹,我也想过死,觉得日子不是人?过的?,咱们重逢那天,我一身粪水,可只要想到我妹妹,我就觉得我能活下去,你也一样,你还有爱你的?父母,你想想他们!”
邢梦鱼哭道:“我不想死,我想爸爸妈妈,可我害怕叫人?知道了,我会死得更惨,我不要那样。章望生?,我知道你是好人?,可你帮不了我的?,你这样对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要是世上?的?人?,都是你该多好……”
她对他重新有了感情,他多好啊,他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没有人?比章望生?的?灵魂更洁白,更珍贵,可已经晚了,邢梦鱼绝望崩溃地?想到,下辈子我一定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活不到光明的?那天了,真到那天,你把我的?骨灰带回家,我要回家……”她也清楚,章望生?不是把她当作一个女人?,只是把她当作一个人?,这多么?稀奇,天地?之大,还有个章望生?把她当人?。
邢梦鱼嚎啕大哭,章望生?沉默着,眼前是两条白的?腿,脚踝堆着裤子……他被那样的?场景揪疼了胸口,人?为?什么?这样痛苦,人?生?为?什么?这样悲凉,他眼泪流下来,轻轻说:
“你让我再想想,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叫你死的?。”
他找到其?他女知青,叫人?看住邢梦鱼,说她精神状况不太?好,思家太?甚,女知青说知道,邢梦鱼特别爱想家,几乎每天都哭,枕巾每晚都湿透,第?二天总要晾枕巾。
章望生?失眠了,他一夜没睡,他坐在院子里抽起?烟,南北说烟臭,他那之后就没再抽过。
星光很美丽,银河绵延很长?,不晓得岁月的?长?河也绵延了多久,这星河之下,映照过多少欢笑,多少痛苦,此时此刻,他们不过恰巧都掉进了时代的?泥淖里,生?命如此廉价。
章望生?极其?痛苦,极其?挣扎地?坐了这么?一夜。
他一连几天,都没法成眠。
南北发觉他的?异常,她觉得他看起?来很憔悴,担心地?问:“三哥,你生?病了吗?”
她忍不住踮脚摸摸他额头,章望生?觉得心都被烫过去了,他强忍眼泪,攥紧了她手腕,力度太?大,弄疼了南北,她皱着鼻子:“三哥,三哥,你干嘛呀?”
章望生?心里有股极强的?冲动?,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南北生?气了:“疼死我了,我手都要断啦!”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那一刹,近在眼前,却?又远远不可得了。
“你要到哪儿去?”章望生?着魔似的?问她,南北低头,看着自己白一块紫一块的?手腕,娇嗔着打他两下,“我要登记东西呀,三哥,你是不是发烧了?”
章望生?像是笑了一下:“可能有点,脑子不太?清楚,夜里没睡好。”
南北便?亲密地?挎他胳膊:“那你休息好了,请个假,我好好的?,我去工作。”
章望生?抚摸起?她的?脸蛋,许久不曾了,南北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她使劲蹭他掌心,又弯起?带笑的?眼睛。南北不舍得离开他,她想跟他腻在一块儿,但又不能,她撒娇着说:“晚上?你去接我,我等?你。”
南北高高兴兴去了队里。
章望生?找到邢梦鱼,她不吃不喝,人?很虚弱,还在知青宿舍躺着,他也不用避嫌了,他已经打算娶她。听他说完来意,邢梦鱼疑心自己听错,她不敢相信:
“你要我?你愿意要我?”
章望生?轻轻说:“我要。”
邢梦鱼泪如雨下:“可我已经脏了,章望生?,我配不上?你,我肚子里还有个不知是谁的?野种,你是疯了吗?你要我这样的?人??真的?吗?”
章望生?说:“真的?。”
他们都流了眼泪,眼泪跟眼泪,是那样的?不同。
章望生跟邢梦鱼谈了?一会儿?,她一会儿?答应,一会儿?又痛哭流涕说这样对不住他之类的话,但最终,邢梦鱼意识到,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心底,同时有了隐秘的喜悦的希望。
章家的老房子,章家花园,废弃许多年了?,成了座荒园。日光月光轮流照着朽木上的花雕,白蚁啃噬着大?梁,一切那样破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只有野草它不开花,也不结果,一年又一年不晓得要做什么。章望生一个人悄悄进去了?一趟,他站在?往昔的会客厅,想问先人,先人早死了?,死的就像没活过一样。
没人回?应他,他的心,也叫白蚁咬了。
鸡跳到石榴树上,神气活现,南北笑着骂了?一句,她到鸡窝里摸出两枚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