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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陆伍
老嬷嬷不声不响退下。
金花笑笑, 凑到福临耳边小声说:“还不知道这个老嬷嬷叫什么。”
福临也看她脸熟却不识得,嘴角一牵还没言声,听宝音说:“万岁爷, 娘娘……”
他俩才一同扭脸看宝音,见宝音继续上前, 悄声对皇后说:“娘娘现在疼得密?”
皇后点着头,一边开始皱眉:“姑姑, 又来了……”
“娘娘还是进去, 这一个劲儿疼……”宝音看了眼皇帝,有男人在旁不方面说,只得收住话儿。接生过那么多娃娃,生产时还陪在旁边的男人却没见过, 无论蒙古贵族、王府家奴, 谁会如福临这么黏糊腻歪, 更何况福临还是天子。自己这奶姑娘也奇, 泰然自若让皇帝陪着,疼啦痒了,两人拉着手絮絮喁喁。
宝音掐指一算,皇后疼得过密了些,怕马上要生。就算她见得多,两三个时辰就顺利产下的也少见。皇后这么顺利,当然少吃许多苦, 她乐得在心里念佛。可那是万中无一的幸运,不是好运,就是极险的, 皇后这身孕又不寻常……
皇后养的猫儿胖大橘出殿一趟又折回来, 依旧团在榻旁的脚凳上。自从金花回宫, 想着她有身孕,宝音就不准胖大橘上榻。
胖大橘乖巧地无声团在金花榻下,先是福临过来,后来老嬷嬷和宝音也上前,人一多,它就有些不耐烦。几个人说着话,它已经抻个懒腰,弓着橘色和白色相间的背,掂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去。等老嬷嬷也出去,胖大橘反而又回来了,在榻下转了两圈,“喵喵”两声,仍团着身子趴在榻下冰盆旁。
金花纳罕,猫儿性子不野,可也不是窝家的“宅猫”,特别是她在睿亲王府住的这一阵子,宫里的小宫女不敢管束它,把它养得越发野性儿,宫里的鸟儿也惧它。今儿倒反常,出去溜达一圈儿又垂着头回来,莫非,它也知道今儿是主人的苦日子,想自己陪着?
谁也想不到,慈宁宫的老嬷嬷在坤宁宫外安排了一圈小宫女和小太监,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现在坤宁宫蚊蝇也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一只肥猫儿。猫儿只能仍回来,睡眼迷离,看坤宁宫里的小宫女乱忙,流水样往殿里送热水、绸布……
宝音忍不住心焦,要赶紧摸摸皇后的产程,进前一步,骨节分明的瘦手握着皇后的手,语重心长地唤:“娘娘!”
金花火热的一只小胖手,被姑姑冰冰凉凉的手握住,火热的六月,她心上也一冷。姑姑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紧要话说,这时一阵疼从腰上往全身弥散,她也想进殿,福临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想应,还有些想打他一顿。不是他,她大约不会疼这一场,找不到那个可心合意的人儿,她就不生娃娃也罢。
“姑姑进去等我,我就来。”这话对着宝音说,眼睛却瞧着福临。一双妙目,只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便宝光灿烂,如宝石核一般,目不交睫地看着他。身子不舒爽,她笑不出来,她还有话对他说,还想跟他多呆片刻。独独他们俩人,伺候的宫人只远远侍着。
“万岁,过下您抱我进去,这一通闹,我行不得。”说着从宝音手里翻出来,小胖手拍拍宝音,安慰似的,“姑姑去罢。”
雪青色的衣料下,肚子又开始晃。金花额角搭在福临宽阔厚实的胸上,手抚平衣料,把肚子的动静现出来。她侧身安然窝在他怀里,那个缓缓蠕动的肚子也在他怀里,眼皮子底下。把脸埋在他胸上,瓮声瓮气地小声问:“若是我们有什么,你一定保着它吧?”保大人还是保小孩,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总觉得老套、矫情,直到这事儿临在自己身上。低下的医疗水平和可观的鼓腹,浑身不爽快,腰疼得仿佛拗断了……太现实,十有八九要面对,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若她在这个世界香消,也许能回到现代。苏墨尔派人捂死她时,她听见妈妈唤她,还有病房里的“滴答”声响,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那时福临生死未卜,她惦着他,还有肚里的小娃娃,才挣扎着选了这边。现在他好好的,不光病好了,容貌颜色仍如旧,小娃娃也将出世。她想跟他一块儿养小娃娃,过神仙日子。可若是不能如愿,退一万步,他跟他们的孩儿在这厢过,她回去现代,她愿意。
怀孕日子浅时,她还舍得弃了她和小娃娃的性命追随他而去,现在又过半年,小儿在她腹中伸手踢腿翻筋斗,她拍一拍,伊就追着动静在肚子上“鼓包”,伊还没出世,已经占了她大半的心,她已经无论如何舍不下伊,伊是她的娃娃,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伊要好好活着。
小娃娃若是没有娘……她不也是没妈长大的?祖父母尽心,父亲偶然给点关怀,她平安长到而立。她的小娃娃没有她,也还有父亲,有宝音姑姑,父亲是天子,姑姥姥是妇科圣手,预外宫中应有尽有的乳母、嬷嬷、小宫女……这小娃娃也该像她一样平安长大。退一万步说,唯有她殁,太后才会对这小娃娃少些忌惮,不至于要因为小娃娃的额娘而对伊下手。
这半年,福临痊愈,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孩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