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家里人, 凭空的,不是萝卜却占个坑。若是皇后识相,让出后位,另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便能当皇后, 那位, 才是哈斯琪琪格的真妹妹。
皇后胡思乱想, 突然灵光一闪, 姐姐会不会劝她退位。想到这,心头一阵翻涌。别的,她都不留恋,只是他……有这位儿,他们是夫妻,有几乎完美的夫妻关系;若没有这位儿,她总觉得少什么。她看皇帝看了她一眼, 细长的眼角抖了抖,摆着长腿急急往外走。不看他便罢了,可是眼神一融……她离不了他, 那些爱护关心真心实意, 都是有了他, 她才头一回搂在怀里;或者她也能离了他,脱层皮。
他是另一样心思。生怕他在这儿一屋人都拘着,南定已经急出一头汗,带着畏惧的眼神盯着他。还有这相貌,外臣隔着插屏一直未见他真容,今儿见了皇额娘,又见过纯简亲王福晋,他毁容之事,不日将传遍朝野内外。想到这儿,他再镇定,也急出一额汗。就算已经接受事实,无可改变之事不值得他花心思;他的她亦毫不在意,待他一如往常,甚至比以前更温柔宽和。他仍不能想以后别人看他的眼神。趁着纯简亲王福晋垂着头进来,又跪在地上,他还是先走。
一阵齐整的窸窸窣窣之后,皇帝领着人从正殿出去,只留皇后姐妹和小姑娘南定。宝音也领着福晋贴身伺候的人退到廊下,宝音虑着皇后跟姐姐说的话,多半不足为外人道,皇后的身世,还是少叫人知道为好。
殿里的人僵了片刻。偏这天连风都没有,屋里静,炭盆里“噼啵”一声,惊得人一哆嗦。趁着这惊,皇后顾不上多想,随着心意叫了一声:“姐姐。”阿拉坦琪琪格的肉身记忆,见到哈斯琪琪格就忍不住凑上去,从小一处长大的姐妹,且姐姐待她真挚亲切,从没因她小几岁就不屑带她玩儿。
哈斯琪琪格抬脸明朗一笑,说:“娘娘终于叫起了,姐姐腿都跪硬了。”说着站起来,风风火火走到跟前,“那日一别,宫中发生如许多事故,娘娘可还好?”要坐又拘着尊卑有别,只能遮掩着拉住南定的手。
皇后顺着南定的手摸到姐姐手上,又叫了一声:“姐姐。”这声姐姐唤出来,就带着哭腔了。姐姐的手总是肉乎乎的,温热,细软……是妹妹总能拉着姐姐的手,若不是呢?皇后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骤见到家人,只需要手上的一点点温度,便激起她心头无限的绵软脆弱。本来硬撑着坚强,刹那间荡然无存。可她更特别,她当他们是家人,他们呢?可也当她是家人?
她不爱计较,可不妨碍她心思细腻,再叠上孕事的不适和情绪波动,她扭脸藏在南定肩上,小外甥女儿薄薄窄窄的肩膀像个小手绢。
还是温热细软的手,轻轻摸着她的后脑勺,哈斯琪琪格温声说:“妹妹。”哈斯琪琪格轻轻在榻上挨身,把皇后的小圆脸接到自己肩上,搂着她继续说,“妹妹受苦了……姐姐总是姐姐。”
“别这么窝着坐,不难受?当心反胃胸闷。长这么大,还是个哭包儿……”哈斯琪琪格温柔把皇后从肩上扶起,塞一条细白手绢在她手里,“从小到大,不知道哭湿了姐姐多少帕子,现在终于长大了,又嫁了人,仍旧是这副性子。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小的想。”说着,把南定拉到怀里,“别粘着你娘娘姨姨,姨姨现在怕累。”
金花听懂了,又哭又笑地低着头说:“姐姐也知道了?”
“听南定的爷爷说,你不顾这些,只管要给万岁爷‘殉’,急得我……又进不来宫,只能在家里干着急。南定的爷爷还在旁边叨叨娘娘不懂事。”哈斯琪琪格扭头对南定说,“回去不许对你祖父学舌,今儿额娘和娘娘姨姨说的话要告诉别人一个字儿,过年就不给吃糖瓜儿。”南定懵懂愣着,听到“不给吃糖瓜儿”几个字儿,忙点头:“南定不说。”
皇后知道是太后在宗室里散谣,先要除了她没得手,扭头传扬她不顾大局,只揣着小情小爱任性,皇帝子嗣稀薄,她不顾身孕,不虑子孙,要带着皇帝的孩子赴死。真阴险,若是她薨,是自己“殉”福临;若她仍活着,经过这一场闹,宗室认为她不识大体,难堪中宫,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姐姐,那个是错怪我。可是中间的情形,不便说。”皇后重把脸搭在姐姐肩上,用极细极轻的声音说,“姐姐,你来了可真好,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以后这世上,只我一个孤身,一个至亲血亲也没有……”
“瞎说,天长地久,我们都是姐妹,从小一处长大的,就是至亲。讲到血亲,你肚儿里钻出来的不就是血亲?为了孩儿着想,你也要好好的。”哈斯琪琪格轻轻拍着皇后的背,看到南定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一旁愣着,不想妹妹再纠缠身世,话题一转,问,“南定看娘娘姨姨哪儿不一样了?”
“姨姨和姨父羞羞。”南定童言无忌,一句说得皇后住了泪,忍不住拿帕子拂脸,刚福临在她面孔上一通亲,脸都花了。手上擦着,心里想,之前南定见她夫妇,他们还是假夫妻,这次见,他们不光当了真,还经历过这么多生生死死。现在想之前见南定,跟上辈子的事儿一般。
哈斯琪琪格生怕南定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