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多虑了,睿亲王府根本没人。
黑鸦鸦的一片房子,雅雀无声,宝音疾步在前,皇后跟在后头,宝音跑前跑后找有亮儿的屋子,皇后就站着歇口气,等宝音唤自己再上前。终于一次宝音唤她,不等皇后开口,听一个亮嗓子压低了声音问:“谁?谁在外头?”
皇后问:“吴禄!万岁爷在哪儿?”
“吱呀”一声,身旁的大殿打开一扇门,从缝里透出来一线光,小太监吴禄扑身出来,跪在廊下哭着说:“皇后娘娘。”
皇后提步往上台阶,一边走一边说:“吴禄,万岁爷在这儿?怎么外头一个人都没有。”等皇后进殿,吴禄依旧跪着,爬进殿,磕个头,说:“万岁爷就在梢间儿。”宝音跟在后面“吱呀”关上殿门,一阵尘扬起来,宝音用手当扇子扇了两下:“这么大土,你们怎么伺候的……”一眼看吴禄磕在地上不起来,宝音收了话。怎么伺候的,除了吴禄,还没看到第二个伺候的人。
金花踩着花盆底儿往梢间儿走,“噗笃”“噗笃”,次间儿没点灯,走着走着陷进一团黑影里,梢间儿跳着一豆亮,她扶着腰,追着那一豆亮匆匆行过去,脚底不知踢到什么,“哐啷”一声,黑影里看不清,她不想看,她更不关心。她脚步没有一丝犹豫,越走越快,三步两步奔到福临床边。
他朝里头卧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个后脑勺。
她弯下腰轻轻探身,终于看到他的侧脸,浓浓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垂着。往常他睡着了,胸仍起伏,现在他静静躺着,纹丝不动。她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到他鼻下,热息缓缓喷着掌心,还带着几分潮气。他活着。
她才猛醒自己也还活着。从进了殿,她就屏着气,他在哪儿,他可还好?等他的鼻息拂进她手心儿,她才惊觉自己前胸贴着后背,身子里没有一丝活气儿,支持不住,在他身边的床沿坐下,她喘了一阵,柔柔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额头上仿佛摸到一颗痘,她凑过去看,脸上大块的斑疹,还有正在冒头的痘儿,花花麻麻。眉毛下也是影影绰绰还没起顶的痘。她皱着眉轻轻掀开被子,只瞥了一眼他宽阔的后背,她匆匆掩了被,轻轻推他:“万岁。”
作者有话说:
啊!!!不能崩心态,我要好好完结!
太感谢各位看到这儿啦!!!
壹壹玖
纹丝不动。
福临阖着眼睛, 轻缓的鼻息,寂寂的睫毛,灰败的脸色……金花再使点力推他, 他就朝里倒过去,宽肩裹着被子一起覆向前, 锦被拉开了,露出藏在锦绣下花花麻麻的背。以前她手摸着挠着的背, 每次搂着都心里安定, 现在一片狼藉,看得她一阵晕。
握着他肩上的峰把他拽回来,躺平了,他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软绵绵, 甚至连分量都轻了, 不像个身长八尺足身量的男子, 给她轻易推着搡着。
“万岁。万岁。”她伸手去颌下挠他,他的痒痒肉,万试万灵,一挠就笑得喘不过气,多勇往直前的时分都瞬间倒架,每次她被欺负狠了就挠一挠。
他仍死了一样,眼珠静静陷在眼眶里, 颤都不颤。指尖触着微微带着胡茬的皮肤,滚烫的。被她揉拨地露出一截肩,南苑时她咬的印儿还隐隐约约, 后来结痂又被她抠了, 终于落了个浅色的疤。说好了, 万一失散了要用做记号相认,只这一片没有斑也未生痘,全身上下,仅余这“一口”之地,闪着他原本的玉白肤色。
她伸着一根儿指尖纤纤的手在这一小片肌肤里打个转,说:“你怎么……就这么赖着不理我。一天不见,我都想你了,你也不看看我。难道你不想我?要不就是你还生我的气?”
“阿桂,那是了阿拉坦琪琪格的那段情,她来了京里一直后悔,小时候跟阿桂一处吃一块玩儿,结果到了儿,她都没拉拉他的手、抱抱他,她一直为了这个难受。我懂她,就跟今儿,我听说你‘遇喜’了,急着来见你一样。”都是来了心愿的。
“所以你不能怨她,更不能怨我。经过这一抱,阿拉坦琪琪格的魂儿大约能安生了。”这几句话,除了金花和阿拉坦琪琪格能听懂,旁人听了都以为皇后心恸错乱,胡言乱语。她故意用满语说,除了他和他能懂,外头的宝音和吴禄都懵懵擦擦,就算间或听懂几个字儿,也听不全语儿。
浅浅的呼吸,金花用手去探了探,福临还在。她缓口气,摸了摸身上,刚从外头带来的一身寒气还没散,屋子里也不暖,脚冷地生疼,这身衣裳,不知是静妃宫里哪个宫女的,洗得发白,还磨得起了球儿。
她小心解了钮儿,脱下来,又细心叠好了,搭在床沿儿上。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就是她仅有的一身衣裳。
只穿着贴身的中衣儿,她滚进他被窝里:“外头把人的皮都冻掉了,你发烧,借着热度暖和暖和我。”想着他正浑身起斑起痘,她不敢贴着他,只把他的手摸过来,小心托到自己脸上,“摸摸,是不是冰的。多亏睿亲王府近,再远点儿,我拖着这副身子,也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