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中午,玉宝和薛金花、玉凤、小桃围桌吃菜泡饭,黄胜利拉开纱门走进来,玉凤说,回来做啥。黄胜利说,我就不好休息一天。把油渍渍的牛皮纸袋搁到桌上。然后去汰手,小桃好奇地打开,是半只烤鸭,还有一包梅子酱。
薛金花闻闻味道,笃定地说,大同烤鸭酒家买的。黄胜利揩着手过来说,姆妈果然见多识广。玉凤说,我就分不出,大同,广茂香,燕云楼,烤鸭味道有啥区别。黄胜利说,差别大哩。燕云楼属于北系,片皮削肉,摆大葱黄瓜面酱卷饼吃,南方没人这样吃,我们蘸蘸梅子酱,酸甜口,霞气好味道。给小桃一只鸭腿,自己夹起块丢进嘴里,薛金花、玉凤也吃了,黄胜利说,阿妹也吃块。玉宝说,我从小就不吃鸭子。薛金花吐着骨头说,这倒是事实,没口福。
黄胜利说,我有桩好事体,要不要听。玉凤说,不要听。薛金花说,好事体为啥不听,姑爷讲,我要听。玉宝不语,小桃自顾啃鸭腿。黄胜利也不顾手指沾荤腥,从口袋掏出张票子摇摇,按到桌面上说,仔细看看是啥。玉凤说,看不懂,薛金花说,小桃看看是啥。
小桃凑近念一遍说,是购电视机票。玉凤、玉宝不语,薛金花说,蛮好,可以和人家换粮票。黄胜利说,我不要换粮票,我要买一台电视机。玉凤说,黄胜利疯了。薛金花说,何必哩!两楼的刘浦江屋里,不是有一台,邻里一道看,还闹忙。黄胜利说,哼,我要看霍元甲,刘浦江非要看女奴,有啥好看头。污作胚!
玉凤说,我听人讲过,最便宜上海牌,9 英寸黑白电视机,一台要 240 元。买了全家等着吃西北风吧。我不同意。薛金花也劝说,姑爷三思而后行,不妨把电视票在黑市卖掉,听讲八十、一百铜钿随便卖卖。
黄胜利不听,看向玉宝说,阿妹,我晓得凭侬的实力,买一只电视机,毛毛雨。
备注:招标阐述参考当年相关报道。
说和
薛金花把玉宝一把拉进内间,带上门反锁,咬牙低声说,我以为,玉宝去新疆改造,这些年,脾气总归收收,结果一点未变。玉宝说,改造,当我劳改犯么。
薛金花说,想想当年玉宝做的好事体,想想那阿爸,讲改造不为过。
玉宝说,所以,我要为此赎罪一辈子。薛金花不语,玉宝瞥向阳台外,风和日丽,眼眶却生红。
薛金花说,我以在不好讲话,一讲就触侬逆鳞。玉宝不语。薛金花说,姑爷也就随口讲讲,听过算数,不想听,就当放屁。不过话调转回来,同住一爿屋檐下,大家彼此多忍让,才能处得长久。
玉宝说,明明是黄胜利挑事体。这些年我往上海家里寄的钞票还少么。薛金花说,我明白,我也领玉宝的情份。我的想法呢,玉宝不肯买电视机,买只脚踏车、摇头扇,台钟、或收音机意思意思,价钿不贵,给姑爷个面子,这桩事体就算过去了,大家往后还是和和气气。玉宝说,不买。薛金花说,啥。玉宝说,凭啥。我自回来后,买汰烧,吃用开支皆是我,黄胜利还不满足,今朝可以开口要电视机,明天就会得要洗衣机,再后天还不晓要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薛金花语噎,半天说,哪能办,听不进人话。索性学玉卿好哩,寻个人嫁出去,一了百了。玉宝几乎泪下说,玉卿被那害惨了,结婚有啥好,出了狼窟进虎口。薛金花说,这就是命,命不好怪谁呢,我命也不好,十岁被卖进堂子讨生活,好容易遇到玉宝阿爸,结果哩,年轻丧夫,年中丧子,以在老着脸皮靠女婿养活,我能讲啥,讲不出硬话来。玉宝说,姆妈还是旧社会那套,才让黄胜利这个小人,蹲在我们头上屙屎。薛金花说,这话难听的来。玉宝冷笑说,还有更难听的呢。薛金花说,狗脾气。不改改,以后吃大亏。
玉凤则和黄胜利关在阁楼上,玉凤压低声说,黄胜利太过份了,敲大妹妹竹杠。黄胜利咬着牙签说,哪姐妹真是,一人一个脾气。玉凤说,啥意思,讲讲看。黄胜利说,没兴致讲。玉凤说,死相。我看到大妹妹都吓三分,侬偏要去招惹,好哩,吃个闭门钉。今朝玉宝讲的清清楚楚,钱自己存着,以后结婚了,不要我们出嫁妆。啥买电视、就不要再多讲了。黄胜利说,我不开心,玉宝一点面子都不把我,让我在这屋里抬不起头来。玉凤笑说,面子不是人家给的,是要自己挣的。黄胜利说,玉凤帮我生个儿子,我面子做足。
玉凤还待要说,听到楼下乒乓开门关门声,踩梯子下阁楼,不见人,往内间探头望望,只有薛金花在整理饼干盒里的一沓票证。
玉凤说,玉宝呢。薛金花说,出去了。玉凤说,到啥地方去了。薛金花头也不抬说,我哪晓得。我在这屋里,就是小巴辣子,好事体没,要撒气全冲我来。玉凤笑说,跟姆妈搭啥嘎,又多心了。顺势坐在床沿,看着薛金花摆弄票证,想起问,马主任帮姆妈讲了没,关于玉宝和王双飞的事体。薛金花说,做啥?我不要听。玉凤说,今早在弄堂里生煤炉时,碰到马主任倒马桶,简单聊了两句。
薛金花说,有啥讲头呢。王双飞啥货色,戆驴,瘪三,丑得像猪刚鬣,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