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逸年看到个年轻姑娘无所事事,手里撮着蛋糕屑,低头在喂鸽子,面前乌乌泱泱一片,扑翅闹腾,不由皱了皱眉。
生活
玉宝来到居委会,门前一条长龙。忽然听见有人高唤,玉宝,林玉宝。望过去,是赵晓苹,邻居赵阿姨的女儿,在前面排队。玉宝才走过去,后面就有人起哄,提高素质、勿要插队。赵晓苹大声说,叫啥叫,这是我阿妹。没人响了。
赵晓苹说,玉宝来居委会有啥事体。玉宝赧然说,我来问问看,有啥适合我的工作。赵晓苹还未开口,后头个女人倒笑了说,有就不错了,还容得挑三拣四。 赵晓苹说,偷听旁人讲话烂耳朵。凑近玉宝耳孔说,看到前首后尾这一行长队么,皆是来问工作,也包括我。
玉宝探头张望,暗自吃惊。赵晓苹说,玉宝头一趟来。玉宝说,是。赵晓苹说,那这趟没结果,至多先登记,再回去候消息。玉宝说,要候多久才有消息。赵晓苹说,难讲,有人等了一年,我等有半载,今朝才通知我,啥人晓得呢,看居委会心想。玉宝的心堕入谷底。
有个男人满面笑容,从房内走出来,有人说,看面色是好事体。有人问,阿哥,哪能啦。男人说,去爱民糖果厂包糖纸。众人羡慕嫉妒恨。有人说,阿哥,额骨头碰到天花板了。大白兔奶糖免费吃。正议论纷纷,又有个男人怒冲冲出来,站在门口骂,凭啥,凭啥伊往糖果厂,我要去化粪池。里厢有个声音传出,凭啥,凭伊路道粗,勿想去化粪池是吧,来来来签字,签放弃工作分配,左手签特,右手分分钟被人家抢走,以在啥世道,三条腿的难寻,两条腿的满大街。话音刚落,队伍后头有人喊,化粪池他不去是吧,我去。我大半年没工作,马上要喝西北风。
众人窃笑。不过是个小风波。
轮到赵晓苹和玉宝,玉宝怔了怔,居委会马主任,正是当年天天上门劝玉宝去新疆的那位,当时的面孔有多苦口婆心,此刻的面孔就有多客套了事。赵晓苹指着名单说,马主任,皆是做营业员,我勿想去酱油店,一天班上下来,一身酱香味道,我想去卖化状品。
马主任说,酱油店不是蛮好嘛,就在隔壁弄堂口,不用早起挤公交车,走两步就到了,还能省掉交通铜钿。店里来往客就这点街坊邻居,清静空闲,有空嘛,还能翻翻报纸看看书,多学文化总归没坏处。去膏脂店就苦了,地点在老城厢,早起晚归,乘公交调电车就要两部,费铜钿不讲,豫园、城隍庙全是外地客,把店门都要挤破,营业员忙得臭要死。工资么一样,每月二拾块。还要多讲一句,赵晓苹能到酱油店上班,是我看着老邻居面子,有心照顾,多少人讲我偏心,侬还不领情,要么再候着,等弄堂加工厂的空缺出来,啥辰光能出来,讲不准。
赵晓苹听得哑口无言,笑叹,马主任这张嘴巴,躺在棺材板里的死人也能讲得活过来。算啦、算啦,酱酒店就酱油店,我去,在屋里待的人都要发霉了。
马主任说,识实务者为俊杰。把资料表介绍信等装进个牛皮口袋,递给赵晓苹说,明天就去报道。再瞟了眼玉宝说,有事体?玉宝说,我是同福里 88 弄 38 号的回沪知青林玉宝,我愿意去膏脂店工作。
马主任收回视线,低头说,有登记么。玉宝说,没有。马主任随手甩过来一张表格,先登记,再回去候着。
玉宝说,马主任忘记我了,当年是马主任敲锣打鼓举锦旗送我去新疆。马主任说,哦。玉宝说,马主任看在我建设大西北十年的份上,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先去膏脂店工作吧,这份恩情我永记心底。
马主任拿过茶杯吃口茶,义正言辞说,林玉宝晓得,上海上山下乡的知青有多少,不完全统计有 120 万,我管的这爿区,79 年大返城到以在,有上万的知青要解决当前就业问题,我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责任就有多大,不能徇私舞弊、更要一碗水端平,做到公平、公正、公开。早上去买个大饼油条还要排队,讲个先来后到,插队可耻。更何况工作分配哩。
玉宝被讲的面孔血血红。后头有人嚷嚷,快点好哇,要等到啥辰光去。玉宝默默走到旁边,把登记表仔细填了,再还给马主任,马主任接过,随意丢到旁边。一个女人正哭册乌拉着脸,絮絮叨叨生活诸多不易事。
玉宝走出来,赵晓苹还等在门口,迎上说,工作哪能?马主任同意了?玉宝摇摇头,马主任讲要先来后到,让回家候消息。
俩人并排往同福里走,赵晓苹说,多数没消息了。玉宝说,为啥。赵晓苹说,马主任是王双飞的大妈妈。王双飞的跛脚是玉凤害的。玉宝说,瞎三话四,明明是王双飞偷鸡不成蚀把米,罪有应得,跟玉凤搭啥尬。
赵晓苹说,话是这样讲没错,但马主任心里就是恨上了。我讲把玉宝听,不是挑拨离间,是想让玉宝也做好别个打算,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玉宝点头说,晓得了。
经过老虎灶,阿桂嫂正巧出来,迎面遇到玉宝和赵晓苹,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猪油花生糖,分给俩人。赵晓苹嘴上讲不要不要,却攥牢在手心里。玉宝也怀着复杂心情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