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加倍还回来才够。”
车夫这次不敢再接腔,侧身坐在车辕上,鞭子凌空甩了一记,驱使着车驾慢慢往回走,转了话道,“您今日既然给了个假住址,怎么又将真名同大少爷讲了呢?”
“万一……大少爷起了疑心……”
车厢帘子微晃了晃,周澄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出来,“疑心便只管叫他疑心去。”
“凭什么我同我娘担惊受怕这么些年,他倒能高枕无忧,安心做他的周府大少爷?”
“风水轮流转,总没有所有的好都落到一个人身上的道理。”
疑心最能折磨人,那一点寻不到的暗影叫人辗转反侧,午夜梦回之际,都要惊出一身冷汗。
周潋是天之骄子,这样的滋味从前大约从未尝过,也该受一回。
同一个父亲,同样的姓氏,凭什么他同他娘就要战战兢兢,畏首畏尾地过日子,他那位好大哥却片尘不沾,坦坦荡荡。
人人都夸周潋如何好,连靖王都数度起了招揽之心。若非周潋猪油蒙了心拂了靖王颜面,哪里还轮的上他来出这个头。
儋州城中,谁都知晓周家的周潋,可周澄呢?没一个人瞧见。
同样是“周”,一笔写不出两个来,难不成他背的这个“周”字,就要比周潋那个轻贱出许多?
他今日自报名姓时,有那么一刻,真的希望周潋曾听说过他,认出他,希望那张平静的脸上带出一丝一毫的动容之情来。
可是没有。
周潋什么都不知道。
他无知而幸福地活着,活在众人的赞誉声中,活在整个周家满门的期盼里,活在儋州城晴朗的日头底下。
又有谁知道周澄呢?
周家的二少爷,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在红螺巷的角落里藏了十数年,连做周潋的替代品,都要被人说一句尽不够格。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做周家的少爷,没有人曾将他带去过日头下,可这些人反过来,却又要嘲讽他不识抬举,拎不清身份。
难道那个周潋,就真的有千般万般好?
他被那个叫周潋的人压了那么些年,压成泥泞中的一道暗影,连自己的名姓都成了无人问津的摆设。
他实在太想看看了!
看看他那位好大哥从上头跌下来,跌进泥泞里,到了一无所有那一日,可还会像如今这般光风霁月,这般君子风骨。
车轮轧过青石砖地,响声逐渐变得低微。周澄靠在车壁上,微微阖上眼,眼前慢慢浮现的,却是当时,从周潋车中探出来的那一张脸。
即便是在朦胧的夜色之下,也能隐约瞧出,那是一张极美的面孔。
周潋对那人很是在意,言谈之间,自己有意试探,也能察觉出周潋的不悦来。
自己这位大哥并未娶亲,可自己口称“夫人”,却也不见周潋反驳。
这人会是谁呢?
周澄思索片刻,倏忽想起,府中下人曾悄悄递出来的消息。
当时那人曾隐约提及一句,自己这位大哥先前同父亲争吵,并非全是为了大生意之故,似乎还为着府中一位歌姬。
那位歌姬由他人送进周府,名义上是周牍寿宴的贺礼。可送进来还未多久,便被自己这位大哥染了指,为了维护她还几度同周牍起了冲突,才引来父子失和。
为区区一名女子痴迷到如此地步,这便是旁人口中的端方君子吗?
周澄想着,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
徒有虚名而已。
周家这种大院子,内里就算烂透了,也要死死捂住,断不许漏出去半点,好叫人拿住把柄取笑的。
只是瞧着方才车上周潋的情态,似是真心爱护那名歌姬,不似作假。
观车行驶方向,大约是二人在外头逛了一日,趁着夜色才赶回府去。
这般不顾旁人地行事,府中闲言碎语不必提,自己那位向来道貌岸然的父亲,难道也肯坐视不管?
还是说……
他睁开眼,手指在车壁上虚画一道,想着的却是那一张极好看的脸。
周潋为了那人,在周牍面前放弃了什么?
一个歌姬,又值当什么?
他当自己是谁,温庭筠还是柳永?
怕不是富贵乡里呆久了,只晓得这些儿女情长,那点心志早就磨了个干净。
自己一直以来的对手,居然是这样没用的人吗?
周澄垂下眼,突然生出几分索然无味来。
自己如今借着靖王之力,涉足周家生意,一步步地攥进了自己手里。周牍在靖王那边也松了口,直言定会晓喻族老,给他们母子一个名分,将他母亲风风光光地迎进门去。
他从前可望而不可得之物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却只觉得兴味索然。
这不是从周潋手中夺来的。
相反,这些都是周潋不要的,丢出来的,才落进他手里。
周潋不愿同靖王合作,哪怕对方威逼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