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谢执素来体弱,那样精心地养着都不见好,略经了风都要咳上好几日,何况那夜那样凉的池水。
“你可听见……周敬怎么说?”
“府中用的大夫昨日刚巧回乡去了,周敬说先给些疏散的丸药吃着,再略等两天。”
周潋突兀地抬起眼,声调都重了几分,“这是什么话?”
“生着病哪有等的道理?”
“难不成没了一个大夫,府中都不必看病了?”
清松面上有些为难,“这周敬是什么货色,少爷您也知道。”
“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
“谢姑娘的身份……他哪里肯费什么心思。”
他打量着自家少爷的心思,试探地提道,“您看……咱们要不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谢姑娘瞧瞧?”
指尖触到的花簪细腻冰冷,周潋垂着眼,怔怔地想。
不该这样的。
谢执骗了他,他合该狠心一些。
再不济,也要丢开手去,离这人远远的,方才稳妥。
这样想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吩咐清松道,“去将前日的大夫请来罢。”
“领去寒汀阁,悄悄的,别叫旁人看见。”
他说着,将凌霄花簪握在掌心,翻身下了榻。
他不为别的,只是去问一问。
问一问,那人是不是当真骗了他而已。
登徒子
寒汀阁里,谢执刚慢慢吞吞饮完一盅药,捧着杯木樨蜜水,蹙着眉小口小口地往下咽,好压一压舌根处散不去的苦。
猫在榻角处没精打采地趴着,拿前爪垫着下巴,毛茸茸的长尾枕在腹下,一双眼好似琥珀珠子一般,眨巴眨巴,委屈地盯着谢执瞧。
它大约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敢似寻常那般大摇大摆地上榻去,只卧在脚凳旁,软绵绵地叫两声,听起来可怜得很。
谢执将一盏蜜水喝尽,瓷盏搁去床头木格,拿帕子揩干净手指,这才轻飘飘地将视线移到猫身上去。
“咪呜,”猫叫得愈发黏人,半直起身子,两只前爪搭在榻沿,圆圆的橘色脑袋拼命朝前伸着,试图去蹭谢执的手背。
谢执好整以暇地盯着它的小动作看了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屈起手指,在榻沿轻轻敲了两下。
猫得了大赦,“呼”地一下蹦上了榻,紧着往前凑两步,将毛茸茸的脑袋抵在谢执掌心,极为讨好地蹭了蹭。
谢执胡乱揉了它两下,捞过来隔着被子搂进了怀里,指尖在它额上轻轻点了点。
“闯了多大的祸。”
“还敢撒娇。”
猫暖融融的,抱在怀里像新灌的汤婆子,又因着心虚而格外乖巧,动也不动,谢执觉得身上骨头酸疼,索性就揣着它暖手用。
阿拂掀了门帘进来,端了盅红枣雪蛤,把床头的空瓷盏收了,又将炖盅递去谢执手上,捎带着在猫脑袋上虚拍了一记。
“它倒结实,受了那么一遭罪,瞧着也精神得很。”
谢执自瞧见那盅汤羹起就开始蹙眉,拿小银匙慢吞吞地搅着,半天也不见往口中送。
“精神么?”他朝猫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又不必被按着灌一堆苦药下去,自然精神。”
阿拂不为所动,“姑娘觉着药苦?”
“刚好这雪蛤里搁了冰糖,甜丝丝的,阿拂特意晾了一会儿才端上来,姑娘直接入口吃刚好。”
谢执说不过她,又自知理亏,再不情愿,也只得将里头的汤羹一口口地咽完了。
阿拂在一旁监督着,待瞧见炖盅里头干净了,又斟了茶来好叫谢执漱口,将一干器具都拿滚水烫了,洗净收好。
忙完了一串子事,刚进了内室,又听见谢执低低地咳了起来。
“今年秋好容易才有些起色的,”她忙着替谢执顺气,拿了沓干净的帕子来塞进这人手里,瞧见后者单薄的脊背,眼眶忍不住微微红了,“这下又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了。”
“早知这般,姑娘就不该往儋州来这一趟。”
“平白遭了多少罪。”
谢执咳了一阵,略好些,抬眼瞧见小丫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微微笑了笑,很难得地轻轻在她发顶拍了一记,“原就是每年都咳。”
“儋州京城都一个样儿。”
“几日就好,又不是要死了,还值得哭?”
“呸呸呸,什么死了活了,”阿拂连着呸了好几声,“姑娘可不兴说这样的话。”
说着,瞧见谢执尖尖的下巴,又低落道,“几件衣裳都宽了。”
“带扣都要比从前束得多。”
“哪里就一样了。”
“宽了就宽了罢,”谢执拿手揉着猫橘色的耳尖儿,“再做新的就是。”
说到此处,他想到了什么,声音微微一顿,随即如常道,“这回不必再裁裙衫了。”
“照着从前的衣裳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