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的唇微掀,侧头去同身旁管家递话时,金丝眼镜下的鼻骨高高隆着,似嶙峋山峰,落下一笼阴影。
朱茗璃眯眼看他,紧接着余光瞥向窗台一侧,也不知想到什么,光泽艳丽的红唇在某个瞬间用力抿紧。
大门甫一合拢,宴会厅的水晶灯便骤然暗下一大半,一束明亮夺目的光从楼梯上空旋落。
岑喻从走廊尽头慢慢步入那束光里。
岑喻这几个月在岑家练就了极好的仪态,深蓝色的星空裙将她衬得如同一颗璀璨的星。
低沉的大提琴声如倾如诉,岑喻挽着岑明宏的手肘一步步走下旋转梯。
陆怀砚没朝那儿看,将手里的礼盒递管家手里,淡道一句“祖父送与岑喻小姐的礼物”,便往四周缓慢扫视。
很快他的目光定在某一处。
旁人都在看岑喻,唯独他不错眼地盯着倚窗而立的江瑟。
她穿了件灰蓝色的一字肩鱼尾裙,海洋般的色调并不抢眼,却将她优美的肩线与修长的脖颈完美勾勒。
月色如水,从窗户漫入,凝脂般的肌肤泛着光。
她侧仰着头,沉静地看着旋转梯上的人,眉眼里没有一星半点的眷恋或者妒忌,平静得就像一面吹不起皱的湖。
六年前在这里举办的成人礼,她也曾这样,挽着岑明宏的手,在万众瞩目中缓缓从旋转梯走下。
下楼时乐团演奏的曲子是她亲自挑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那一日陆怀砚被岑礼搅弄得不耐烦,江瑟下来时,自也没看真切,草草一瞥便挪开了视线。
也就记不得那时站在光里的十八岁的江瑟是何模样。
但陆怀砚觉得此时的江瑟,像一束明艳的夺人目的月光。
十八岁时的她大抵也是如此。
他专注看人时的目光,总是如有实质般地带着重量。
隔着距离,隔着镜片,都无法忽视那近乎逼人的视线。
江瑟眸光微转,两人目光撞上。
陆怀砚朝她走去,到她跟前了才发觉她身边还站着一人。
偏头看去的同时,那人也看向他。
陆怀砚与傅韫从前在旁的场子打过照面,不熟,但知道这号人,毕竟这位是近两年傅家老爷子有意栽培的接班人。
当然,现在他对傅韫的印象较之从前要深刻些——
他是江瑟的前未婚夫,或者说,第二任前未婚夫。
也不知是陆怀砚的气场太过压人还是旁的缘故,傅韫在陆怀砚站定后便扭头对江瑟说:“我先失陪了,瑟瑟。你在北城逗留的这几日,若是得空,我们再找个机会叙旧。”
他说完朝陆怀砚略一点头,温声寒暄了一句,便往旋转梯走去。
经过朱茗璃与蔡筱时,他步履稍顿,礼貌地同她们颔首问好。朱茗璃却不搭理,捏紧了手里的高脚杯,只顾往窗台那处瞥了眼。
傅韫离开后,陆怀砚便替了他的位置,站在江瑟身侧。
江瑟抬眸看着他,说:“你迟到了。”
陆怀砚赴宴从来不会迟到,今晚这样迟来半小时还真是头一遭。
“迟就迟,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陆怀砚看着江瑟,笑了一声,“你以为什么样的场子我都会提早二十分钟到吗?”
两人在那家日式茶馆谈交易的那日,陆怀砚便是提早了二十分钟到。
江瑟没接话。
陆怀砚盯着她略显冷感的眼,又续了句:“刚去了趟陆家取礼物,祖父给你和岑喻都准备了礼物。”
江瑟诧异地眨了下眼:“陆爷爷为什么要给我准备礼物?”
陆怀砚来岑家就宴不可能空手而来,给岑喻的礼物早就备好了,临时回去陆家取的礼物只可能是给她的那份。
是陆老爷子临时知道她回来北城特地给她备的,还是因为别的?
陆怀砚不紧不慢道:“你不一直知道祖父很喜欢你么?今晚跨年,连我都有礼物,你怎会没有?礼物我放车里了,你今晚住哪儿?”
江瑟看着陆怀砚不说话,好一会儿才说:“我住小姑姑那里。”
“成。” 陆怀砚应了声,“等会你要走了同我说一声,我去把礼物拿给你。”
他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便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两人一同转过脸朝旋转梯看去,那里,岑喻挽着岑明宏已经从旋转梯走下。
陆怀砚淡瞥一眼便收回视线,在热闹的掌声里侧头凝着江瑟,淡淡问:“你为什么要来?”
你对自己还挺狠
今晚这样的场子, 江瑟来,得到的不过是大多数人虚伪的善意。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当你什么都不是了, 没有价值了,就会见识到真正的人性。
江瑟笑笑:“我离开北城时,一直没找到机会同董事长和季老师好好告别。在这里同他们郑重告别, 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