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财听到动静,立马过来敲门,“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裴铮这些年,并不爱旁人喊他世子,在雍州刺史府会喊他世子的也只有这么几个人,一开始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改口,时常出错,裴铮不厌其烦的开口纠正,他们也渐渐的改了口。
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落在面前的宣纸上,裴铮的心头染上一丝戾气,倒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只是有些烦躁毁了这公文。
他只觉得有些可惜。
他忍着疼痛擦掉额上的汗,又找出一本空白的公文开始写起来,福财还在外头锲而不舍的敲门,那声音惹得裴铮愈发的不耐,他忍不住低声呵斥,“闭嘴。”
福财不敢再敲,但依旧想进屋来看个究竟。
他们这些年一直近身伺候世子爷,可他们都没有发现,世子爷的身子竟然糟糕到这种地步,福财和福全也是两年前才知道,世子不知何时患上头疼的毛病。
他们先前从未察觉,还是有一次疼的太厉害,晕倒在书房,他们这才发现。
但裴铮自己根本不当一回事,非但不肯寻医问药,也不让他们往京城传消息。
只是一个劲的折磨着自己。
福财曾去医馆问过,头疾最为严重,疼起来的时候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窗户上的影子清晰可怜,裴铮看起来如往常一样。
但是福财知道,这根本就是假的,方才世子爷呵斥他时,声音里已然有了颤音。
福财知道世子爷不爱搭理人,可也不能这般放任下去,于是他一咬牙,跪在地上开口求道:“大人,马上就要天亮,小少爷就要醒过来,您也不想他瞧见你这般。”
屋子里的人沉默下来,许久裴铮才开口,允福财进去。
福财一进屋,就瞧见里头一片狼藉,裴铮端坐在书案前,但形容狼狈,身上的中衣均被汗水沁湿,宛如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福财一言不发的从衣柜里拿出衣裳,再从药箱里找出丸药,递给裴铮。
这是夫人从京中送过来的,太医特意调制可以缓解头疾的丸药。
而裴铮却只是拒绝,“我没病没灾的,为何要吃药?”
福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
“福财,是药三分毒。”裴铮认真的开口,仿佛福财眼前的药丸是什么毒药一般。
实则在裴铮的心中,那就是毒药,只因吃了它,他就再也见不到朝朝了。
裴铮怎么会要这种东西?
梦里都见不到
头疼的毛病, 已经伴随裴铮许多年,他尚在江南的时候,便已经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那时候, 他住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屋子里, 那个地方到处都是他们之间的回忆。
只是许久没有人住, 除了一股霉味, 什么气息都没有留下。
裴铮刚来到雍州的时候, 并没有那么勤政爱民, 说是外放任上,但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裴铮的本意, 不过是想要远离京城,他想要寻找朝朝,只可惜辰国太大,大的他根本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走遍。
他日日夜夜的对着地形图发呆, 在上头写写画画, 标注了无数的地方,算出面积之后,他才第一次发现辰国竟然这般大,要找一个人, 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若朝朝存心躲他。
他根本就找不到。
荀烈告诉裴铮,可以想一想她平日的言行举止, 猜测出一个大致的方向, 可裴铮却毫无头绪, 他根本猜测不到朝朝会去什么地方。
朝朝也从来都没有和自己说过她的过去。
从前,是裴铮不能很好地明白朝朝比划的意思, 后来她学会读书习字,也并没有提过。
裴铮不得不承认,他一点儿也不了解朝朝。
只是裴铮并没有死心,来上任的路上,拿着朝朝的画像问遍了沿途的村镇,但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朝朝,连一点点消息都没有。
从京城到雍州,跋山涉水,裴铮还带着一个不满半岁的孩子,路上走走停停,走的极慢。
一同随行的还有大夫和乳母,都是为玖玖准备的,因为裴铮担心玖玖会生病,可没有想到,到凉州之后,先病倒的人反而是裴铮。
他病得非常严重,高烧不退,清醒的时候极少。
大夫几乎要束手无策。
病得最厉害的时候,裴铮曾幻见朝朝在这间房子里出现,她站在不远处,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
裴铮看见朝朝冲着自己笑,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的态度暧·昧不明,待他若即若离,裴铮冲着朝朝伸出手,但她却从不会回应。
无论他和朝朝说什么,朝朝都只是摇头,她听不进裴铮的话,却将玖玖放到他的怀里,裴铮本是不想接的,他本是想随朝朝去的。
可玖玖却开始在他怀中哭泣,小小的人儿哭的越来越大声,那哭声揪着裴铮的心,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开始哄着玖玖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