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观念里,年轻时,为了子女远走他乡这是父母应该做的,可当他老了,他仍旧希望,自己还是有故乡可归,能够落叶归根的。
除夕在接二连三的鞭炮声中从天亮慢慢划向夜晚, 天上难得的竟然点缀着几颗星星,忽闪忽闪地,好似感染了人类开心的情绪。
三桥村的习惯一般是中午吃团年饭。
吃过团年饭,午后徜徉在昏昏欲睡的温暖阳光下, 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 都会走家串巷的聊天玩耍, 以打发这难得的闲暇时间。
过去的一年, 不论是好还是不好, 都将在今天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对于新的一年, 每个人心里都会充满了更多的期待。
张雪芬看着外面难得的好天气,习惯性的把家里的棉絮被子全都搬到院子里, 晒晒太阳, 这样老旧的棉絮被子也会多几分暄软,晚上睡觉时, 鼻息间全是太阳的味道,能让人好眠。
狗娃捧着本书坐在院子里, 认真的看着。
张雪芬拿着细长的小棍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棉絮,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狗娃,眼底的温柔都要盛不住了。
“姨, 又晒被子呐。”
江燕和几个女知青刚吃好不算团圆的团年饭, 正一起走出院子,打算去几家平日里交情还不错的老乡家里唠一唠, 每个人手上都还提着些东西,白糖罐头点心之类的。
东西虽然不多精贵, 却也正好是老乡家里舍不得买的物件。
张雪芬回头, 面带喜气的给几个姑娘打了招呼,“来来来, 过来院子里坐会儿。”
说着,放下手里的小细棍,转身就打算去堂屋搬凳子。
几个女知青只得忙推脱,转身匆忙离开了。
倒也不是和张雪芬相处的不好不愿意来坐一坐。只是,他们一旦过去了,张雪芬必定是会拿出糖果点心的出来招待的,他们此刻手上提着的东西却是要拿去别家的,就这么去江家坐一坐,喝一杯糖水,吃一些东西再离开,怎么都不合适。
遂,最后留下的只有江燕了。
她跟着张雪芬进到堂屋,把自己手上的一兜子东西一股脑儿的递了过去。
张雪芬一看,网眼的兜子里装着两瓶橘子罐头,一斤装的白糖,还有好些彩色糖纸包裹的糖果,并一些见都没见过包装的饼干,忙拒绝。
江燕爽朗一笑,避开张雪芬的胳膊,径直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转身揽着张雪芬的肩膀,半推着她往院子里走,“姨,我在这边受您多少照顾啊,就今天中午,初月那小妮子还给我们送过去一大碗的腊排骨呢,那可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呐,您还和我客气什么呀。”
“可是”
“哎呀,您就别可是了,不说这吃的,就平时,您对我的照顾也不少啊,前几日,您帮我缝棉袄的时候,特意把棉花多塞了一层,当我没发现呢。”江燕说道。
话说到如此,再推拒就着实不太合适了。
张雪芬失笑的摇摇头,“行了,你和狗娃在这坐会儿,我给你端点瓜子和糖水出来。”
“哎,姨,就那个初月炒的咸味儿的瓜子,您给多抓点哈。”江燕不客气的朝堂屋里说。
“燕姐姐。”狗娃从书里抬头,冲江燕打招呼。
江燕摸摸他的头,看一眼他手上的书,是一本唐诗,有些旧,可是书页整洁,一看就知道书的主人平时是很爱惜书本的。
她从狗娃手里拿过书,翻了翻,一眼便认出这本书是沈如归的,她之前去找沈如归借书时,曾在书桌上看见过。
当时她还打趣沈如归,都十七八了,怎么还在看这种启蒙的唐诗三百首。
彼时,沈如归只轻轻一笑,说:“爱好罢了。”
不过是一句闲聊打趣,真的爱好也罢,有其他的深意也好,于她都无关。
只如今这本书在狗娃这里看见,莫名的,她心里陡然升起些别的想法来,只是,那会儿的江初月并不是眼前的江初月。
所以,怎么可能呢?
呵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会背几首了?”江燕问。
狗娃看看江燕,突然眯了眯眼睛,抿着唇笑,缓缓伸出两只手,大张开,“十首。”
江燕只觉得这样的狗娃看起来可爱极了,实在没忍住,在狗娃的头上揉了好一会儿,直到柔顺的短发揉的凌乱,才罢休。
而此时的江初月和江建文正在村长家。
“小花,不是叔不信你,只是,这事儿你能说定?”村长陈爱国抽一大口烟,声音有些沉的问。
江初月看着陈爱国,极认真的开口:“陈叔,别的事儿我还会跟您开开玩笑,只眼前这一桩事,可是关乎您的声誉的,我怎么敢开玩笑?”说着,顿了下,想了想才又开口,说:“陈叔,这样,等初六的时候我去找叶镇长,到时候给开个条子,到时候您拿着这条子再给咱村里开会,说起来也有底气些。”
江初月这么一说,陈爱国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