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内外随着这话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夏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华盖之下,崔皇后听后却点头,赞同道:“万物皆有灵性,两只大雁出入成双,想必是一对。翊王尚未娶妻,这次同行的女眷中,昌王妃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一句话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崔皇后的一字一句,景帝向来是认真听着,若无不妥之处自然是依着,“便依皇后的意思。”
景帝目光威严,转眸看先萧承泽,正声道:“娶妻生子是喜事一件,但若是如此便懈怠了,万万不可。行了,今日就到此为止。”
言语中未提萧承泽一字,但句句都在说他。
景帝起身,牵了崔皇后离开马场。
内侍将受伤的大雁拾起,“昌王妃,两只大雁奴婢先放回静秋苑安置了。”
柳姝妤泛起愁意,丹唇轻抿,道:“你随我一同回去吧,再寻个大点的笼子来。”
她可不想留在此处与那两兄弟大眼瞪小眼。
随崔皇后来时,柳姝妤便惴惴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柳姝妤望着内侍手上拎着的两只大雁犯愁。
回静秋苑将两只受伤的大雁安置下来,柳姝妤又请来太医看了看。
“这医治人的郎中,哪能给飞禽治病,弟妹这不是存心难为薛太医?”
萧承稷不知从何处冒出了的,也不知来了有几时,这冷不丁的声音倒让蹲下细看大雁受伤翅膀的柳姝妤吓了一跳。
萧承稷立在廊檐下,与廊檐一起投下的影子恰恰将女子娇小的身影笼罩。
柳姝妤抬头,猝不及防和他垂下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柳姝妤拧眉,毫无犹豫地别过头去,也不嫌弃翅膀有血的两只大雁弄脏衣裳,怀里抱着两只大雁转头离开。
“薛太医,劳烦你回去拿些止血的草药来。”柳姝妤小心翼翼抱着大雁们走上台阶,“翊王殿下不必来当监工,这两只大雁我尽心治好,之后放飞苍穹。”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一阵腹诽,将萧承稷从头骂到尾。再不赶萧承稷走,不知这人在此又会闹出什么让她胆战心惊的事情来。
柳姝妤进屋后速速让紫檀岚把门关上。
廊檐下,萧承稷看着紧闭的门,破颜一笑。
她这是犯小脾气了?
很久没看到廿廿使性子生气了。
甚好。
在门口立了片刻,萧承稷缓步离开。
入夜,景帝于凉殿设家宴。
柳姝妤和萧承泽这对表面夫妻自然是一同出席。
席间一如往常,柳姝妤和萧承泽虽是同席而坐,但两人跪坐的蒲团隔得远远。
柳姝妤食之无味,夹菜的次数少之又少,很少有和萧承泽银筷相碰的时候。
丝竹悠扬,声声入耳,席间平静,直到景帝谈起一件事情,晚宴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酒过三巡,景帝情绪高涨,对萧承稷一顿夸赞,“江南洪灾过后闹饥荒,一批难民涌入京城,老三处理得很好。这误被难民伤了手腕,骑射亦游刃有余。赏!该赏!”
萧承稷起身,“父皇谬赞。这次难民涌入京城过于突然,儿臣尽绵薄之力,是父皇拨粮赈灾才稳住民心。父皇惩戒江南贪墨官吏才是比赈灾更重要的事情,民心所向,便是盛世安定。”
萧承稷斟一杯酒,举杯道:“儿臣敬父皇一杯。”
景帝笑了笑,满目都是欣慰,举杯畅饮。
父子两人高谈阔论,有人欢喜,有人愁着脸。
萧承泽便是那愁眉苦脸的人,满席的佳肴在他眼里食之无味。他紧紧攥着银筷,若是力道再大些,手里的银筷便折了。
对萧承稷的怒意刹那间加深。
萧承稷落座,又道:“儿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应肃清江南地区的贪官污吏。儿臣不认为江南地区贪粮、倒卖粮食的官吏只有名单上的两名小官,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景帝点头,赞同道:“回京后,朕派人暗中调查。”
萧承稷道:“父皇圣明。江南景色怡人,来年定又是盈盈好春色,春燕衔泥筑巢……”
话未说完,只听对面席上银筷掉落的声音。
——柳姝妤手中的银筷掉落地上。
清脆的声音将席上众人目光聚在柳姝妤身上,女子刹然一愣,面容可见的紧张。
萧承稷眼底划过一抹道不清的意味,继续说道,将众人注意力从柳姝妤身上挪开。
柳姝妤暗暗松口气,按耐住心底的不清净,若无其事接过侍女递来的干净筷子。
萧承稷那一声“春燕”,让柳姝妤心惊肉跳,不由自主想起在马场上被他射落的一双大雁。
她恼自己的胆小,单是听见同音的词便吓成这副模样。
不知萧承稷是窥探到她的心思,还是无心之举,频频提到“yan”字,恼得柳姝妤如坐针毡,真想快些逃离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