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滟深叹一口气?:“裴侯爷,总算是抢回你一条命来。”
裴行?阙这?一伤,断断续续,养了许久,才终于恢复一些,等梁和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夏近秋,将近九月,李臻绯也已出海,她这?次又是没来得及去送他。
那杀手没再回来,五城兵马司满城搜了一月,也没人?再找见他,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侯府里,倒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梁行?谨捏着个折子进来,缠绕佛珠的那只手背在身后,一珠珠数过?,他似笑?非笑?,神情阴鸷,看向床上躺着的裴行?阙:“定?北侯倒是命大——”
裴行?阙脸色苍白,还有着深深的疲倦神态,他唇上没血色,此刻半仰着头,缓出一口气?息,慢慢问:“劳太子亲自来看我了,恕我不能起?身拜见。”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被人?刺杀还能侥幸活着,我总要来看看你。”那折子敲在他掌心,指间的佛珠也轻撞有声,仿佛佛前低语,来人?脸色却匿在暗光里,像阎罗恶鬼,他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语气?低低的,“况且如?今,你的福气?是真的要来了——有件事情,旁人?讲了,怕掌握不好分寸,刺激到?你,只好本宫来说给你听。”
裴行?阙神情淡淡,眼垂着,波澜不起?:“殿下请讲。”
被梁行?谨握了半晌的折子被递过?去,裴行?阙身边长随抬手下意识要替他接过?,却被躲过?,梁行?谨径直把那折子塞进裴行?阙手里:“定?北侯的胞弟叫行?琛?琛者,宝也,真是好名字,看得出,是个受父母疼爱的孩子。”
裴行?阙垂眼,看那奏折。
是一份讣闻。
大约这?一位小郡王实在死得太年轻,于是功绩寥寥,几字就写完一生,最后落脚,讲“以病终,年十六”。
“可惜,天不假年,这?么备受疼爱的孩子,居然才活了这?么大,倒是定?北侯,虽然体虚病弱,但却可以大难不死,活到?现在。”
握着奏折的手指无意识用力,一直到?指节发白,裴行?阙有点恍惚,梁行?谨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又远得叫人?听不清,只寥寥几个字,一直在他脑海里飘忽,那个小他四岁的弟弟,在他被刺伤后不久,就因?病去世。
他和裴行?琛的感情其实不过?尔尔,他甚至不记得他样子,只隐约记得他更像父皇多一点,生得白净圆润的一张脸,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总是哭得脸皱起?来。
他记得的,是母后很喜欢他,而他也有些顽劣,当面背后,从没叫过?他一声兄长。
他想,母后只他和裴行?琛两个孩子,她又那样喜欢裴行?琛,不晓得此时该如?何伤心。
良久,裴行?阙抬了抬眼,嗓音淡淡:“我去国离家,幼弟病逝,都不能陪在他身边,也不能宽慰父母,还要劳太子来告诉我这?事情,真是罪过?。”
梁行?谨露出个笑?来:“这?有什么,不过?是提一句的事情,你休养不好,我也忧心得很——听人?讲,你母亲哭得很伤心,如?今大病一场,神智也不很清晰,喃喃多妄语。不过?,她也许未必想定?北侯在她膝下陪伴宽慰,你晓得你母亲抱着你弟弟哭什么?”
他略弯了腰,视线和躺床上的裴行?阙平齐,眼里暗沉沉的,带着点笑?:“听闻她哀毁失态,哭喊说,‘老天不仁,何夺我此子,而不以旁子代之?’”
一字一句,慢悠悠的,声线冷淡。
裴行?阙的脸色没变,只是垂着眼,静静盯着那奏折看,仿佛还能看出点新?的东西来。
他原本就苍白,此刻脸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无,冷沉沉的,仿佛一渥霜雪,良久,他嗓音如?常地开口,只是伴着几声破碎的咳嗽:“我不如?弟弟一直在母亲身边尽孝,她伤心时候,讲这?些话,也是应该。”
她没有第?三个儿子,所以所谓“旁子”讲得就只有裴行?阙。
裴行?阙流血殆尽,性命垂危的时候,他的母亲正抱着她最爱的儿子哭嚎,希望他能代替他死去。
梁行?谨盯着他愈发苍白惨淡的侧脸,露出个笑?,可他话却还没讲完。
他直起?腰来,手扶着床,慢声低语:“说来,定?北侯的这?个弟弟,已经病了许久了,外?头人?说,他是冬日里意外?落水,以至于寒气?侵袭如?入体,从此一病不起?。不过?,我倒是听了个别的说法。”
他似笑?非笑?的:“我倒是听闻,侯爷的弟弟欺辱一姑娘,惹得那姑娘投水自尽,你弟弟后来也跟着疯疯癫癫的,总说撞见鬼,那一夜里,迷迷糊糊就跌落水中了。”
“宫闱里的事情,牵扯到?鬼神之说,总不可信。”
裴行?阙唇色苍白,语气?淡淡,仿佛对适才他讲过?的话半点不为所动,梁行?谨笑?起?来:“本宫也觉得不可信,只是你母亲似乎对这?事情颇为笃信,请人?在楚国皇宫里做了许多场法事不说,还找人?和那姑娘配了阴亲——说是找个血脉相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