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阙靠着车,撑头慢慢笑了笑,笑到最后,有点发苦,他想说是经年沉疴,想说真的不算什么了,但讲不出来,她话问得认真,是真的在关心他伤口疼不疼,没什么引申的意思。
但他太缺少这样的问候,平日里可以逆来顺受,从容至极,但被人真真切切问,那道伤痕是不是还在疼的时候,还是会心口酸软得讲不出话。
是在疼的。
他伸手,扶梁和滟上车:“冬日天寒的时候,还会疼。”
只是,他笑:“县主,春日里了。”
使臣并没留在这里太久,和裴行阙也就见了那一次面,此外,让身边人登门了一次,送贺他新婚的礼。
梁和滟一一看过,无外乎是人参、鹿茸之类的几样补品,讲是给裴行阙补身体用的。
再有两三副金玉头面,说是给梁和滟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真金白银实打实的东西,看起来置办得也不够用心,分量倒是够,但许多东西,不是只讲分量的。
梁和滟掂一掂那花纹雕得粗糙的头面,想,有人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有人千里迢迢,送来这样一堆东西,全是虚情假意。
不过,若是变卖了,大约也可以换些银钱。
但这毕竟是送他们两个的礼,她先问了裴行阙:“侯爷是要留着,还是?”
“这些东西,若放库房,大约也要霉坏了。我父皇母后赏的,没有什么顾忌,县主若有门路,不妨卖了,换一些银钱,修缮侯府——毕竟这里是我们久居之所。”
梁和滟点头:“到时候我会做了账本,给侯爷看各项支出的。”
“不用这么麻烦的。”
裴行阙无可奈何地笑,叹口气,支起身子,跟她讲起最近修缮府里的进度。
出了正月,梁和滟原本打算的修缮事务就开始动工,她要忙食肆的生意,侯府里的事情就交给裴行阙,由他监督着泥瓦匠们,不要偷懒耍滑、偷工减料,或是故意磨蹭,拖延工期。
“书房还有两三天就粉刷好,窗户门扇也都加固,等气味儿散去,我就能搬回去住。”
梁和滟点头说好,又大体算着进账:“侯爷和我俸禄有限,许多锦上添花的摆设装饰,都不着急,先把日常居住的地方修缮好,房子是要长久住的,这个不能省,一定要好好弄。等下个月的俸禄下来,再添一张好些的床,和一些被褥铺盖,就算是收拾出一个能住人的地方了。”
顿一顿,她问:“侯爷去过府里的藏书阁吗?”
因为要修缮侯府,梁和滟日前逛过一遍府上,看了一圈,大约了解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小,住他们几个人足够,若是到时候收拾好,一切井然有序,那把阿娘接来,也绰绰有余。
“…去过。”
裴行阙抬了抬眼皮,慢慢答话。
“我前两日扫了一眼,藏书颇多,但大多都受潮损毁了,不晓得有没有孤本一类,若一起坏在里面,倒是可惜,想挑个日子,整理整理。”
她边讲话边拨算盘珠子,一心两用,很利落:“侯爷要不要与我一起看看?我想着,若真是坏的不能用,那就该扔的扔掉,不要留着占地方,只是担心有侯爷旧物件,想侯爷和我一起。”
这事情就这么说定。
梁和滟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性格,因此并没有耽误很久,到第二天就和裴行阙一起推开了藏书阁的门。
这天是个好日头,外头摆好了晾书的台子,若有什么值得留下的,就挑拣出来,拿出去晒一晒,去霉气。
原主人看书多且杂,各类都有,摆放也乱——游记旁边挨着《天工开物》,再往那,梁和滟没听过那书名字,抽出来,问一边裴行阙:“《温香集》,侯爷听过这名字吗?是话本子?”
“未曾,是诗集吗?这名字,好奇怪……”
裴行阙原本站在好远的地方,原本摇着头在回忆,忽然一愣,啊了一声,快步过来:“那是……”
梁和滟掀开,看了眼,眉头皱起。
裴行阙的手已经搭在书页上,没来得及拦住她掀开,两个人的手一起停在一页晕了颜色的避火图上,上面的人物画得拙劣,身形也走样,说不上香艳,但足够叫人尴尬。
梁和滟捏着书,抬头看裴行阙,后者耳根滚烫,手仓促收回去,咳一声:“我才搬来这里的时候,想着四处看一看,结果略一翻,就翻到许多本这样的书,从此,再没来过。”
“嗯。”
梁和滟似笑非笑,胡乱翻着:“这书还是龙鳞装1的书籍,当初购入,大约也价值不菲,只可惜糟坏了,不然,转手卖出去,也不错。”
她神色从容,对着那一本子风花雪月事讲得毫不脸红,抬头看见裴行阙神色,歪歪头,终于忍不住笑了。
“侯爷知道那喜帕上不止会有血,就是从这上面来的?”
她绕过去,看裴行阙红脸的样子:“侯爷婚前,没有看过避火图吗?”
裴行阙咳得厉害,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