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阙拿了梳子,慢条斯理拢起发来,他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惯常做这些的。他一边束发,一边答梁和滟的问题:“上面人讲,不晓得县主与我喜欢什么样的家具摆设,所以没有贸然准备,由我们自己添置。因此只补了破窗,刷了新漆。”
也就是说,除这屋里,其他地方,可能连像样的桌椅都无。
梁和滟唔一声,没有很大的反应。
昨日事后,她早做过心理准备,晓得凭他们两个和陛下间的情分,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可指望的,她撑着头:“侯爷受封定北侯日久,在这府里也住了些时日,不知道从前睡在哪间房里?”
“前院书房。”
裴行阙已经束好发,他站起身:“县主想我回那里睡吗?”
他说得直接,梁和滟也没有绕圈子:“我与侯爷只见过几面,还不熟悉,一时半刻就要同房,我不太习惯,侯爷若愿意,是最好的。”
“好。”
裴行阙点点头,好说话到不可思议,但这大约也是正常反应,梁和滟想。
毕竟他们两个在这之前从没情分,贸然就要同床共寝,而且也不是正儿八经地经过媒妁之言走在一起的,被强凑一起,又经那样一场乱子,叫人对这婚事毫无期待。
裴侯爷语气淡淡:“我今晚便过去睡,就先不来这里了——只是我有些东西要收拾,待从宫中回来,可能还得再在这里打扰县主片刻。”
新婚头三日,再怎么样,似乎也该同房做做样子,但他们日后难道会亲厚到哪里去吗?天长地久,也要有流言蜚语出来,既然如此,何必费心做样子。
两个人都没什么异议,这事情就这样商定,绿芽和芳郊也适时起来,过来敲门问候,梁和滟叫人进来,顺便问早点怎么样。
话音落下,一贯稳重的芳郊都叹口气。
这偌大府上,仆从寥寥,又都懒怠,泰半还没起。起来的几个,拎着扫把,没什么精神地在扫雪,问他们,就说烧饭不是他们的活计。好在绿芽和芳郊平时也是什么都干的,去热了锅底,又把昨日剩的几样菜挑挑拣拣,热好端上来。
梁和滟过惯这样日子,没觉很苦,也不觉委屈,裴行阙看着桌上饭菜,也很坦然,站起身来,接过盘子摆桌上。
“时候不早,她们也要一同入宫,侯爷介意她们一起同桌用膳吗?”
梁和滟看他一眼,象征性问了句,但手里的稀饭已经盛好,一人一碗,推到芳郊和绿芽的位置。
裴行阙摇头,帮着递筷子给二人,笑笑:“劳烦两位姑娘烧饭了。”
一顿饭吃完,裴行阙身边的长随才到,火急火燎的,幞头都歪了,怀里捧着油纸包的早点。
“侯爷遣我去买的。”
裴行阙没抬眼,脸上也没什么怒火:“又起晚了?”
那长随不讲话,仿佛在找借口来搪塞。
梁和滟看不惯这样懒散的样子,但不是她身边的人,裴行阙也没有要训斥的意思,反而道:“扔了怪可惜,你们分着吃吧。”
梁和滟听了,没有多讲话,眉头蹙得更紧。
几个人稍微收拾了收拾,绿芽为梁和滟又补一次妆,抿过鬓角,和她一起上了马车。
官道上积雪还没完全消融,他们乘崭新的马车,但周地处南,马车好买,马不易得,只好租了马,是匹老马了,年老体衰、毛发脱落,这样的地上走得不太稳,梁和滟手撑着车厢,眉头半蹙。
裴行阙坐她对面,闭目养神。
靠近宫城,积雪清理及时,颠得逐渐没有那样厉害,梁和滟开始在心里算账目——她封县主,裴行阙又有侯爵,虽然上面肯定克扣,但每月俸禄上的进项要维持日常开销,总是要比她那食肆可观的。
偏他日子过得比她往日还清苦。
今天早上早点的事情出来,她也有些明白,这大院子虽然值钱,但定北侯是被这院子拖累了。
他府里面人太多,虽然都不干活,但很好意思张嘴要月钱,裴侯爷的俸禄从户部拨下来,在他自己手里摸一摸,然后就转头发给下面人,把那些人养得白白胖胖,自己坐跌跌撞撞的租来的马拉的车。
再说今日早点的事情,他的态度也不合适。买早点误了时间,虽然不至于重罚,但不该直接把早点赏给他们吃,长久这样下去,再指使人买东西,总有人故意延误或误报,去昧主人家的东西。
但……
梁和滟抬眼,看向裴行阙,又想起那日的半臂襦裙。
这院子是陛下所赐,里面的人也是,他一个质子,寄人篱下,无权无势,对这些名为服侍,实际却可能是来监视他的人大约也很难有什么办法。
只是梁和滟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他不得不忍着,她却比他少许多顾虑,也多许多变数。
帝王赐婚,若无疑问,未来几十年,她都要对着这个人过,这无所谓,梁和滟对男女之情本来就淡,但她拼了命的,也想要过好日子。
让自己过上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