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阎这声音厚沉洪亮,如钟如磬,纵使佩玖两脚生风似的快,耳朵还是没能逃过。顿时一抹羞赧浮上面颊,只觉炙热滚烫。
从穆伯伯和娘的房里跑回汀兰阁时,恰巧可路过玉泽苑。佩玖小兔似的跑着,就听到旁边一声唤。
“玖儿!”
佩玖回头,见是穆景行,只得驻下了步子,转身快速在脸上抹了几下,生怕先前哭过的样子被穆景行看出。
听到穆景行的脚步走至跟前儿了,佩玖也笑嘻嘻的转回头来,唤了声:“大哥。”
听到这声“大哥”,穆景行不由得发怔。这么好听的话,他已好几日未听到过了,佩玖这是当真不生他的气了?
“玖儿,你……”穆景行想问她是否真的不气了,可又觉得问了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便转了个话锋,问道:“你这是去做什么,跑的这么快?”
这问题,佩玖有些不想答,便笑着反问:“大哥又是站在院子里做什么?”毕竟他先前若在屋里,也不会看到她了。
穆景行脸上冷了下,他也不想答这问题。他总不能如实相告,他是去看她了,发现她不在房里,便只好一直在这等着她回来,佯作巧合。
见大哥不说话,佩玖也不想细究,倒是突然想起另一件要事来。便紧张的咽了咽,极认真的看着穆景行,问道:“大哥,玖儿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好吗?”
她这般郑重,穆景行突然有些看不透了,好奇道:“你想问什么?”
迟疑片刻,佩玖重又捊了捊话意,才谨慎又羞怯的问出了口:“若是玖儿与大哥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大哥可乐意?”
是的,她想到了穆伯伯方才说的,要寻个日子将她录入穆家族谱之事。
之前总是她在拒绝,并不知大哥与樱雪是否欢迎,所以她想旁敲侧击的探一探他们心意。
春风骀荡, 吹拂着佩玖鬓边的碎发飘摇。
那柔顺的青丝时而拂上眼帘, 与长长的睫羽交合。时而拂至腮边, 在白腻的肌肤上撩出一小朵粉云。时而又拂到唇上, 贪慕的流连在红菱似的唇瓣儿间……
惹得人妒媢丛生。
就痴痴的凝着这幕, 穆景行良久未回话。
“大哥?”
佩玖又唤了声, 穆景行才好似幡然醒来。接着便不自禁的咽了口, 不知何来的回甘生津之意。
她突然问他这种话,显然是听到了他昨夜的那些念叨。不过在穆景行看来,佩玖非但没有畏怯之意, 似乎……似乎还对此有所期待?
若真如此,穆景行倒很是庆幸。庆幸佩玖昨日醉酒,庆幸自己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更庆幸佩玖听到了。
“玖儿, 你……你可是知道了什么?”穆景行小心翼翼的试探。
佩玖眼中一怔,大哥说这话, 倒好似他也知道了什么是的。她素来知道许多事都逃不过大哥的法眼, 却也未料到果真凡事如此。
这样一来, 佩玖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心忖着穆伯伯也只是堪堪才说挑个吉日, 并没定好具体日子。再说还是笑着说的, 谁又知是不是打趣逗她的话呢?
她不该如此就急着当真的, 还认认真真的来问大哥……
想到这儿,佩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略显羞涩的低了低头, “没, 没什么,还是等日后再说吧。玖儿先回去了。”说罢,佩玖便抬脚往隔壁去了,始终没有再抬起头来看大哥一眼。
望着那个荏弱的身影轻轻跑开,穆景行的眉心骤然跳了下。
她真的听到了。
回了房,穆景行将床前的帐幔拉上,端坐于床前,静静冥思。
厚厚的锦缎帐幔恰到好处的隔绝了正盛的金阳,帐子内黯淡无光,最适宜将没头绪的事情捊扯个明白。
佩玖已至十六,正是碧玉年华,父亲与继母之前一直在尽心为她物色良人,张罗亲事。自从那日他将这担子挑了过来,他们才稍稍消停了些。
可是他能拖一月、两月,却绝非长久之计。
之前他不敢对父亲与继母提及心事,除了怕他们不同意外,更多的还是怕吓到佩玖。他原是想着徐图缓进,先加深佩玖对他的依赖,再谋其它。
而如今,佩玖竟意外听到了他的心意,且并不抗拒!
如此,是否到了该向父亲提及的时候?
说起来,佩玖虽打四岁半就跟着继母进了将军府的门,但一未拜祭过穆家先祖,二未将名字录入穆氏族谱,三未改口喊穆阎为父亲。
这“继妹”也不过就是个口头上的说辞,从未正式入了穆家的门。
如此,他与佩玖之事,便也算不得什么违背伦常。
想及此,穆景行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削薄的唇角微微翘起,明媚的似能照亮帐子里的黯淡。
他蓦地将手伸入软枕下摸了摸,摸出一方帕子,正是佩玖那日用过的那块儿。即便后来放在书房险些被佩玖发现,可他还是没忍心将它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