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末节都不能放过,尤其是相关证人的眼神和微表情,皆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岂料凌芝颜这一看,雪秋的神色猝然大变,飞快侧过了脸。花一梦狠狠撞了凌芝颜一肘子。
凌芝颜愕然,“花家?三娘,何事?”
花一梦无奈,“太失礼了!”
凌芝颜:“啊?”
花一梦狠狠咳嗽了两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凌芝颜莫名看过去,雪秋用手遮住了左侧脸,摸了摸,松了口气,放下了手。
凌芝颜这才?注意到,雪秋的脸白得其实不太正常,不仅白,还甚是细腻,隐隐泛着丝绸般的光泽,左半张脸的表情略显僵硬——凌芝颜骤然反应过来,雪秋的脸上贴了一层什?么?东西,像是粉,或者是粉膏?
他对女子妆容着实不了解,忙用眼神向花一梦求助。
花一梦压低声音,“雪娘子的脸受过伤,所以?用妆容修饰过。”
凌芝颜顿时冷汗淋漓,抱拳道:“是凌某失礼了。”
雪秋摇了摇头,朝花一梦感激地笑?一下,“若凌司直问的是擅绣海棠的连娘子,我的确是认识的。”
凌芝颜不敢盯着雪秋的脸看了,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只能盯着桌上的茶盏,“如何认识的?”
“我喜欢连娘子的绣品,预订了几次,一来二去自?然就相识了。”
“雪娘子可还认识红香坊的段红凝和永昼坊的弥妮娜?”
“在绣坊见过几次,并不熟。”
“不熟?”凌芝颜条件反射抬头想看雪秋的脸,又猝然反应过来,飞快垂下了眼皮,“我看过三家?绣坊的账簿,你、段红凝和弥妮娜曾经?连续一年,在每月的十五去绣坊,向连小霜取货,难道不是约好的吗?”
“原来凌司直问的是这个,”雪秋顿了顿,“我们的确是约好的,连娘子不喜出门,我们三个迁就她,所以?约在同一天?取货,也免得连娘子多跑路。”
雪秋的回?答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但凌芝颜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可偏偏又不能观察对方的表情眼神,心中甚是焦躁,端起茶盏,又放下,放下,又端起来,抿了一口,“连小霜堕过胎,你知道吗?”
雪秋洗茶的手倏然一抖,水溢了出来,烫红了指尖,她飞快收回?手,取出一块湿帕子擦了擦,“此事,我并未听连娘子提过。”
凌芝颜迅速判断:她在说谎!
“你可认识连小霜的情郎?”
雪秋用湿帕子紧紧裹住手指,指节青白,“没见过,不认识。”
凌芝颜:这一句大约是实话。
“除了你们三人,还有谁经?常向连小霜购买绣品?”
雪秋松开了帕子,继续慢条斯理用茶水清洗茶具,“这个问题凌司直应该去问绣坊的掌柜,他们更清楚。”
凌芝颜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今日只能止步于?此了。
花一梦手指在凌芝颜眼前摇了摇,“问完了?”
凌芝颜颔首,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起身施礼,“如此,凌某就不叨扰了。告辞。”
离开茶坊的时候,凌芝颜听到花一梦热情洋溢向雪秋介绍瞿慧如何聪慧有礼,如何身世坎坷,如何能干会赚钱,这才?想起花一梦之前说过,要为瞿慧介绍一个茶博士的活计,原来当时并非敷衍安慰之词,而是真的。
不愧是扬都花氏,果?然言出必行。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不停,风里带着热闹的烟火气息,凌芝颜长吁一口气,顺着人流向衙城的方向走,脑中将?段红凝和雪秋的证词又细细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可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大,仿佛遗漏了什?么?关键之处……
七八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擦身而过,走路姿势横冲直撞,路上行人避得老远,指着几名华服男子的背影窃窃私语。
凌芝颜猛地停住脚步,刚刚匆匆一瞥,那几人的脸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又是马家?的混球和那几个二世祖,怎么?又来了?”
“欺负女人,不要脸!”
凌芝颜想起来了,领头的是东城马氏家?主的独子,名叫马彪,二十三岁,不学无术,日日惹是生非,另外几个好像是王氏和苏氏的子弟,都在散花楼夜宴上见过。
难道?!
凌芝颜飞速回?头,看到马彪等人大摇大摆闯进了秋月茶坊。
“喂喂喂,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地方有点渗人啊?”靳若搓着胳膊问。
伍达吞口水,“要、要要要要不咱咱咱咱咱们还是先?回?去禀报花参军,请林娘子过来压阵吧!”
方刻翻了个大白眼,“出息。”
三人面前是一座义?庄,黑墙黑瓦黑门黑牌匾,牌匾上的字惨白惨白的,和方刻的脸一样,还有两个惨白惨白的破灯笼,一动不动,冷森森的。
大门前种着两棵馒头柳,树皮嶙峋,乱七八糟的柳枝静默在阳光中,像两个披头散发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