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红了眼眶,双膝跪地,向着那越发佝偻的老人,连连磕头,似要将这些年亏欠的礼数,尽数磕回去。
一窗之隔,徐文纪默默的看着最类己,也最不类己的弟子,许久后,沙哑开口:“不要算计他。”
磕头声止住,王牧之回答:“今时不同往日,已无人可算计杨师弟了……”
老人看着窗外的风雪,想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他,太莽撞。”
王牧之静静听着,心中,不由有些黯然神伤,老师,终归不原谅自己……
终于,老人似乎想起了这个弟子,开口问道:“你的功行,如何了?”
“回许师!”
说话间,泪水已然滴落,王牧之跪的笔直,眼神明亮,字字清晰:“正要破我心中‘贼’!”
大衍山中的木台!
破我心中贼!
一窗之隔,师徒两人神情各异,一者怅然,一者垂泪。
“什么贼不贼?!”
刘京却觉心神惶惶,忍不住大喝一声,五指开合,欲抓王牧之后颈。
呼!
玄铁锁链困四肢,百锻钢钉穿琵琶,王牧之此时的气与血,几是跌落到寻常人的程度。
面对两厂八虎之首,刘京的悍然出手,本也无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然而,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者的箕张的五指,就自一僵,整个人怔立原地。
恍惚之间,只觉眼前光芒大放,似有一轮骄阳东出,绽放着难以想象的气与势。
待得他自恍惚中回神,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去,王牧之不知何时,已然进入了牢狱之中。
数十年不见的师徒两人,相对而坐,全将自己当成了空气一般……
“徐师……”
执礼甚恭,王牧之一如当年蒙学之时,向自家老师汇报着课业:“自离您后,先六年,弟子精研儒学,中六年,弟子寻求佛果,后六年,夜宿道观。
最后二十余年,静坐万象山,学着您,传播精义、道理,渐渐地,心中就有所感……”
徐文纪静静的听着,心中有欣慰,有怀念,更多的,却还是复杂。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诸多前人,也曾提及,只是弟子所得要清晰一些,也更适合自己……”
王牧之眸光很亮,甚至也不介意刘京在外,平静诉说着:“人生红尘中,诸般烦恼多,欲得澄净果,先破心中贼。”
“心中贼。”
徐文纪,终是开口了:“老夫心中,可还有贼?”
“奉君行道,即是您心中最大之‘贼’!”
王牧之脱口而出,又觉失言,但出乎意料,面前老人并未动怒,只是长长一叹:“一人一家为君,总也好过,家家为君……三千年来,从来如此,擅动,不详……”
“从来如此,也未必就对。”
王牧之微微摇头:“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一君昏聩,亿万人为之殉葬,这,不对啊,徐师!
觉民行道,以下督上,把他们被蒙蔽的‘眼睛’还给他们,这,就是弟子这么多年来,所得最大之领悟……”
“有教无类,觉民行道……”
徐文纪沉默良久,方才道:“所以,你选中了,傲上悯下,有开革天下之心,却并不恋栈权势的杨狱……”
“徐师知我。”
王牧之微笑:“也知师弟……”
“可你又怎知,未来霸业可期之时,杨狱不会变了心思?”
“尽心尽力,如此而已。”
王牧之回望着翻卷的云海:“诚如您所说,未来之杨狱,再步古今帝王之后路,那,也要强过今日,不知多少……”
师徒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