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吵架?”
“你知不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邹楠粤不答反问。
梁和岑意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这件事,他露出不忍的表情:“听你外婆说是在上班的时候出了事故……”
他不想去复述那个过程,转过头望着她:“你已经够难过了,如果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你什么也不用告诉我。但如果你想发泄出来,可以试着向我倾诉。”
他碰了一下她手中的啤酒,邹楠粤跟着他一起喝,咽下去后,她做了一下心理准备,轻轻开口:“我爸出事的前两天,我就预感不好,那两天我的右眼跳了几次……我每次右眼跳,都要倒霉,有时候是不小心摔坏手机屏幕,有时候是打翻泡面桶把汤洒进笔记本电脑键盘里,有时候是会在工作中犯错误,虽然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但最终总是会应验。”
说到这里,邹楠粤停下来,她喝了口啤酒:“其实那两天我很不安,这次又会出现什么状况呢?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那天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是我的上班时间,我妈从不会在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甚至这几年微信用得多了,我们很少通过电话的方式说事情。当时我就觉得非常不妙,我心里很紧张,也有点害怕,不敢接那通电话。”
父母通常都不会在上班时间给子女打电话,他们怕对子女的工作造成不好影响,就算是子女开车的时候,也会担心扰乱子女的注意力而迅速挂掉,梁和岑能想象邹楠粤当时的心情。
“我故意没接,祈祷她不要再打第二次,但是很快她的电话又打进来了,我就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但我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因为那段时间我爸我妈正在闹离婚,我爸前不久才告诉我他同意离婚了,不会事到临头要反悔了吧,我妈太心急了才找我想办法说服他,我很希望是这样,所以我鼓起勇气,躲到办公室外面的安全通道去接我妈的电话……”
邹楠粤哽咽了起来,在此刻盈满泪水,两行清泪滑落脸庞,她吸了吸鼻子,抬手用力擦眼睛,反复擦了几次,才继续说道:“但是我妈叫我立刻买机票去医院,争取见我爸最后一面。”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件事讲出来,那时候她一下子就懵了,久久不能出声,阮贤云得不到回应,在电话里焦急叫她名字,她手足无措地掐断通话,帕金森患者似的,打开订票小程序时一直住不住发抖,用了两三年的手机也在这时候和她作对,居然卡顿了,怎么按都没有反应,妈妈的电话又打进来,她接不了又挂不断,那一刻她觉得好崩溃,一面哭着,一面还要将手机强制关机重启。
想到这件事,邹楠粤两只眼睛就像坏了的水龙头,源源不断涌出泪水,她开始大口喝酒,将一罐喝光,又拉开一罐。
梁和岑用心疼的目光看着她,他又冒出那天在高铁出口见到她时想抱抱她的那种强烈想法,于是他不受控制伸手,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里。
邹楠粤一下子止住了泪,对她来说,和别人拥抱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除了外婆,就连和妈妈都不行,爸爸在 icu 里她那么无助易碎的时刻,她也没有寻求妈妈的怀抱。但他好像轻易就能给予别人拥抱,原来肢体语言这么有力量,她彷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紧紧攥住了他腰间两侧的衣服。
梁和岑安抚性地摸了摸她后脑勺。
过了一会儿邹楠粤才松手,梁和岑顺势放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并不因为他是异性,而是她不能坦然对待与朋友过于亲近的表达,没有距离,她会觉得不自在。
她说:“谢谢。”
梁和岑碰碰她的啤酒罐,他喝了口酒。
他的沉默让她放松,她也慢慢地喝酒,然后才说:“我爸公司赔了一百五十万,我奶奶一滴眼泪没有为他流,她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而且她居然好意思在葬礼上公然提出分钱,我当时太生气了,就叫她去打官司。今天她又打电话要钱,我口不择言,骂她不要脸,我妈认为我做得不对,但我怎么就是不服气呢?”
梁和岑问她:“你奶奶是个不太好的人,对吗?”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家里那点破事,说给别人听挺丢脸的。以邹楠粤守口如瓶的性格,她该绝不聊,但是她竟毫不犹豫地告诉梁和岑。
“我有时候都怀疑我爸不是她亲生的,我爸都五十出头了,她还经常骂他,我爸只读到小学二年级,不是他学习不好,是我奶奶不想办法给他交学费,所以他在二十岁有可能出头的时候,因为文化不够与机会失之交臂。我爸没结婚前,工资全部汇回家里,但他结婚,奶奶一分钱也没有给他。我妈是外地女,她觉得她没有娘家撑腰,对她也非常刻薄,我印象中,过年团圆,妈妈是三个儿媳妇中最辛苦的,冬天的水那么冻手,每次都是她负责洗菜,辛辛苦苦做饭,却最后一个上桌,吃完饭大家去打牌,她还要洗那么多碗……”
邹楠粤懂事以后,她看不过去,会协助妈妈一起做这些事。她更大一些,有了自己的主意后,会优先推阮贤云上牌桌,也不管婶娘们的脸色,奶奶指使她干活,她便点各家小孩的名,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