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楠粤便将目光投向阮贤云,阮贤云下意识拒绝:“不用,我有空自己剪。”
听到她这样说,邹楠粤也没有非要展现她的孝心。
阮贤云见她放回指甲刀后还待在客厅,看她的样子,大概是想等着给她外婆倒洗脚水,她说:“你回卧室睡觉吧,一会儿我来倒。”
郑暇君也说:“我还要看会电视呢,你别管我。”
于是邹楠粤回了卧室,她关上卧室门后,郑暇君朝着阮贤云叹了声气:“你就是口是心非。”
阮贤云:“……”
如果刚才粤粤替她剪指甲,她一定感到幸福,但是,真让女儿为自己做这种事情,她还挺别扭的,觉得难为情。
阮贤云知道自己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女儿出生不到半年,生活所迫,她得外出上班挣钱,狠心给她断了奶, 丢给她外婆,让她做了留守儿童。
这么多年来,母女两人一年到头相处的时间也只有春节前后十几天,恐怕加起来还不足粤粤目前人生中的十分之一,她没有资格理所当然要求她亲近自己。
“我瞧粤粤是站在你这边的,葬礼那天为了你,她可是差点和她奶奶闹翻。”郑暇君只靠猜也能猜到几分阮贤云的心思,她开导她,“文栋出事前,你们是谈了离婚的事不假,但那也不代表他是因为这事分心,人要出意外,阎王爷都料不准,粤粤又怎么可能觉得是你的错,你不要钻死胡同。”
阮贤云倒不怕邹楠粤将责任推到她身上,只要女儿心里能好受,她不在乎承担这个,但现在问题在于,她觉得粤粤可能非常自责。
那天她和丈夫提离婚,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爆发了什么矛盾,只是在那个夜里,她辗转难眠时,他在旁边打鼾声震耳欲聋,她忍了二十几年,突然在那个晚上觉得不必继续忍耐下去。
面对她离婚的提议,丈夫回了一句他不离以后,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她真是受够了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拒不交涉的态度,和他大发脾气。
女儿听到动静,对她爸说:“把不爱你的人绑在身边有什么意思呢,妈妈想离,就离了吧。你们为离婚这事吵得还不厌烦么,我真是受够了。”
说实话,阮贤云当时是愕然的,她以为女儿内心不愿爸妈分开。记得她四岁的时候,有年春节,大雪纷飞,她想离开丈夫,将自己的行李全都收拾出来,粤粤跑来抱住她腿,哭着喊妈妈不要丢下她,她那时就心软了。
邹文栋当时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她,阮贤云并不清楚他的心路历程,后来她和他陷入僵持冷战,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说话,那时候他们已经复工,邹文栋忽然对她说过两天请假回老家办离婚证,也许女儿这番话的作用很大。她们又哪里能想到,他会在离婚前一天出了工作事故。如果上午他不出事,他们下午就坐动车回江城了。
“我是怕粤粤钻死胡同。”阮贤云担心地说,她希望是她多想了。
郑暇君一头雾水:“粤粤钻什么死胡同?”
阮贤云没有解释,这时候粤粤支持父母离婚不方便对外提,哪怕是她的外婆。
郑暇君没有继续问,转而说:“赔偿金你是怎么考虑的?”
“他妈要五十万,剩下的留给粤粤买房吧。”
阮贤云还没有和邹楠粤谈过赔偿金的事情,去年夏天粤粤打电话说她不想租房住,她自己存了二十万,如果他们手里有积蓄,借她一点,她想付首付。不过当时他爸没同意,邹文栋太老套,认为女孩子不必买房,还贷压力大,以后结婚男孩那边总归要买。粤粤脸皮薄,他爸拒绝了,她就没再坚持。而阮贤云自己是支持的,只是大额支出,需要夫妻共同决定,她没做得通她爸的思想工作。
“人死都死了,这笔钱能对粤粤有点用途也好。”郑暇君到了这把年纪,什么事都看得开,她想了想,“以前豪豪买房子时,我掏了钱资助他,对于粤粤,我也一视同仁,我给她准备了十万块。”
“算了,你的钱自己留着,阿松和弟妹知道你拿这么多钱出来补贴粤粤,指不定心里多大意见呢。”若是以前,阮贤云肯定不会推辞,她要替女儿收下。目前来说,丈夫去世,她就拥有这些年积蓄的所有支配权,再加上事故赔偿金,买房没什么问题了。
郑暇君“哼”了一声:“我的钱,我爱给谁花就给谁,他们还管不着。你是我的女儿,粤粤是我的外孙女,大家都是我的子孙,我以后死了,遗产你们平均分配。”
阮贤云笑笑,她并不当真:“我不会和阿松争的,姐弟之间和和睦睦比较好。”
为这话,郑暇君愣了愣,想当年,为了阿松结婚的事,她对阿云有所亏欠。
母女两人陷入沉默,好在电视机播放着,她们便盯着屏幕,停止了交谈。
一集剧播完,阮贤云站了起来,她忽然想到邹楠粤畏冷,冬天她大多数时间都手脚冰凉,虽然现在已经四月,但温度还没升起来,也不知道她盖那床被子会觉得单薄吗?
她去敲邹楠粤的卧室门,问:“粤粤,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