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点歇了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柳遥挣开青年的双手,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外袍,很怕再拖延一会儿又要心软留下来了。
目送柳遥走远,不知过了多久,殷月离望向地面。
无数黑影在他的脚边攒动,不断发出古怪的嘶鸣。
“很快了,”他神色平淡,声音没有半点温度,“不用急。”
明明已经是早上,天色却依旧阴沉,四周灰蒙蒙的,仿佛马上便要有一场大雪降临。
卧房内,炉火噼啪作响。
柳遥满头大汗地坐起身来,脸上苍白得厉害。
正帮他收拾衣服的舅母吓了一跳,以为他是病了,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过来。”
“不用,”柳遥望着眼前灰白的墙壁,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深吸口气,“只是做噩梦了。”
“噩梦?”见他额头温度还算正常,冯雯略微放下心来,疑惑问道。
柳遥心思单纯,向来是躺下便能睡着的类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失眠或者整夜噩梦的情况。
“对,”柳遥神情依旧恍惚,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梦见一团阴影,特别冷,缠着我的手脚,像是要一直将我拖进黑暗里面。”
那噩梦实在过于真实,让他几乎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当是什么呢。”冯雯揉了揉他的脑袋,忍不住有些想笑,梦到阴影有什么可怕,又不是梦见鬼了。
“行了,我看你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今天先歇一歇,到城里去转转。”
柳遥没有说话,半晌轻轻点头。
婚礼的准备十分顺畅,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如何劳累。
不过也有可能是昨日忽然听到梁木匠的死讯,一时间被吓到了。所以能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再让家里人担心。
因为时间还够,柳遥索性也没麻烦旁人,吃了早饭后便自己走去了城里,进了西街尽头的香茗茶坊。
徐伯之前就盼着柳遥了,见他来到茶坊自然高兴,拉着他说个不停。
一早上听徐伯的介绍,又学了如何看茶坊的账册,柳遥逐渐忘了昨天夜里的噩梦,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喝了口热茶,柳遥拄着下巴看手中的册子。
“现在香茗茶坊一共有九人,主厨与帮厨各一名,账房一名,伙计六名。”
“人员已经够了,就是今年降温过早,导致茶叶产量骤降,连价格也贵了许多,暂时的办法是减少伙计的数量,入冬后尽量以售卖热食和糕点为主,这样就不用特意提高茶水的价格了,对吗?”
“对对,”徐伯赞许点头,“小公子真聪明,一说就通……哎呦,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如今该叫您掌柜的了。”
“不用,”柳遥连忙笑着道,“徐伯说掌柜的时候,我总以为是在叫外公呢,您还是按之前的叫法吧,也更亲切些。”
“成,”徐伯从善如流,“那还是叫您小公子吧。”
柳遥笑了下,颊边漾出浅浅的酒窝。
徐伯望着柳遥,忍不住语气怀念,“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十几年前大掌柜抱着您,教您读书写字,还说以后要把茶坊交给您打理,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没想到兜兜转转的,您居然又回来了,可见是大掌柜在天有灵,一直看顾着您呢。”
想起外公生前的场景,柳遥也露出怀念的表情,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闹。
“怎么了?”柳遥放下账册问。
他们这里是茶坊,平日并不提供酒水,光顾的客人也多是来暖身歇脚的,吵架的人少,闹起来的更是从来都没有过。
“估计是从外地来的富家公子,”徐伯皱眉道,一眼便瞧见吵闹的几人衣着华贵,明显出身不低,“您在这里歇着,我先下去瞧瞧。”
“一起去吧。”柳遥忽然道。
“这……”徐伯还有些犹豫。
“我也算店里的掌柜了,总不能每次都让你出面。”
柳遥站起身来,给自己打了打气,“走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楼靠窗的位置上,三名穿锦衣的公子或站或立,表情十分难看,对面则站着满脸为难的茶坊伙计。
“几位爷对不住,咱们宴城是小地方,真的没有您说的那几种茶叶,要不这样,厨房里刚做了金丝栗子卷,我给您拿一盘过来,就当是谢罪赔礼了,您看成吗?”
“怎么,”为首的公子眉头一挑,根本不买他的账,直接将两枚银锭扔到桌上,“你是打量爷几个付不起银子是吧,两杯玉髓,一杯翠玺,你今天拿得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拿不出来的话,呵!”
茶坊伙计神色僵硬,汗都快下来了。
什么玉髓,什么翠玺,这名字根本听都不曾听过。
“公子说的这两样,应当都是羌吾那边的茶叶吧。”没等伙计再开口说话,柳遥已经先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