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沉默了一会。
他轻声回答:“因为他不够坚定。”
至高治愈者从兰蒂斯最好的继承人、被万众瞩目的大少爷身上读出了犹豫,读出了茫然,爱德华无法贯彻自身的理念从始至终,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战,他仅仅只是跟着天赋、跟着旁人的指引前行。
这样的人,是不行的。
奥古斯丁见过信念坚定的人。
他的父母, 他的族人, 为联邦战死沙场的尤斯图斯们,都是明知会死, 依然站到战争的第一线, 抱着粉身碎骨的决意去战斗, 就算最后的结局是死亡,奥古斯丁也能确定!他的家人绝对、不曾、根本不会后悔!
他的母亲与父亲拥有超越常人的信念, 那份信念凌驾于家族、血脉、力量之上,让人目眩神迷,让奥古斯丁感到骄傲,尤斯图斯的荣誉从不因地位而闪亮,哪怕全族死的只剩最后一个人,他们的精神也已经刻在了联邦的血中!
所以,在见识过真正的强者后,奥古斯丁·尤斯图斯,无法认可爱德华·兰蒂斯。
他认为对方的信念不足以支持联邦,不能坐上最高的位置,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家伙,怎么能承担亿万生命的重负?
他的族人耗尽生命也要捍卫的东西也不能交给这样的人!
这与家族的荣誉无关,这与路线的选择有关,兰蒂斯开出再大的利益又怎样,尤斯图斯要是在意这些,那就不是尤斯图斯了!
“所以说。”宴光看着奥古斯丁的眼眸道,“你不是很清楚吗?”
她还是保持着扯着他脖颈的姿势,因为靠的太近了,她的长发流到奥古斯丁麦色的胸膛上,他的胸肌像一片广阔的土地,她的发丝便是流淌在其中甜蜜的尼罗河流。
暧昧的距离,带来温度和热量。
奥古斯丁怔怔地望着她。
“所以我想把罗刹女交给你。”他不知不觉地、如梦似幻地开启着嘴唇说道,身体微微发抖,“我的族人喜爱你、他们认可你,你可以带给他们我没有的事物。”
“那你为什么犹豫呢?”
奥古斯丁的眼眸迟钝地眨了一下,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碧绿的海洋中漫开了。
“因为我觉得我在压迫你我在让你、让你承担我做不到的重任成为联邦的至高掌权者、是无时无刻都处于刀锋之上、漫长又燃烧自我的它是直面死亡的单行路而你还如此年轻”
“我明明该站在最前线代替妈妈成为联邦最新的盾牌而不是目睹你这样的新人丧命”
宴光一时哑然了。
也许,在奥古斯丁·尤斯图斯的世界里,他自卑的来源,他痛苦的来源,全部是因为死亡的痛楚,他的族人和父母为了保护联邦死于战场,而他作为珍贵的至高治愈者,却不能与之同存亡。他每每活着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都会想到黄泉之下冰冷的家人。
在所有人都往前迈进、新生的号角被不断吹响时,奥古斯丁·尤斯图斯还站在原地,他聆听着所有族人的声音,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他记得每一个名字、每一道声音,他记得所有人的愿望,那些死去的归于沉寂的回音,在他的胸口回荡。
死去的和活着的同样重要,生命的流逝没有带走价值。
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他是愿意为了联邦死去的,愿意和家人一同上战场、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保护成为折磨精神的酷刑,他认为他的存活带上了原罪。
于是在面对宴光、面对如此有鲜活力和年轻的少女时,奥古斯丁自惭形秽,他认为她的意志是远超他的坚定、让他敬畏又仰慕的坚定,可是越是如此,他越发不敢将沉重的责任压向她的肩头。
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那一刻就算是恶女也好像无话可说了,宴光擅长利用人的弱点,擅长残忍的压迫和巧妙地引诱,可是奥古斯丁·尤斯图斯太过坦诚,太过像个真正的尤斯图斯,以至于让她难得陷入沉默,片刻无言。
过了一会,宴光说:“奥古斯丁,孤和你不一样。”
这句话让金发青年微笑起来。
“我知道,你比我、远远比我、强得多得多。”
和软弱的他不同,和幼稚的他不同,名为宴光的女性绽放着和母亲同样耀眼的光,难以想象她是从何等的逆境中走出,建立起坚不可摧的性情,她是刀锋,是利剑,是冰冷无情的火,只有这等强势的人,才能执掌整个联邦。
“所以你不必想太多。”宴光说,她凝视着他的脸,“相信我吧。”
奥古斯丁再次颤抖了一下。
但这次他的背没有弯下去,因为宴光轻轻踩在他的鞋子上,掂起了脚尖,对上他的面孔,少女的手顺着男性起伏的肌肉线条下滑,手指抚摸过他饱满的背脊。另一只手按上奥古斯丁的嘴唇,他的唇瓣厚重,眉骨凹陷如窝。
娇小又美丽的女性抚摸着比她高大却脆弱的男性,安慰着对方,接纳着对方,他们的身影合在一起,像神明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