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到屋檐下,方术立刻就赶上来帮他拍雪,他在外面待了太久,贴着衣服的雪早就化成水,洇透了鞋袜和肩头。
林痕很久没来颜府了,留的衣裳还是薄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厚衣服,那些在雪天穿不合适,但薄点总比湿的好,方术想着,要带人去换衣裳。
颜喻扫了眼一身狼狈的林痕,吩咐方术:“去找程风要件没穿过的衣裳。”
方术一听脸上的愁云立马消散,欢喜着应了声“是”,跑进雪中。
颜喻不喜人多,平时只让方术一人伺候,现在人走了,房中就只剩下他和林痕两人。
沉默片刻,林痕后退一步朝颜喻直身跪下,道:“谢大人派人替我娘诊治,林痕感激不尽。”
“知道就好,”颜喻受下这一礼,“起来去把门关上。”
林痕这才意识到颜喻穿得不多,而且刚方术正要给他披狐裘,应该是要出门,他没问,连忙起身,把门关上了。
方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颜喻就坐了回去:“你娘的腿是怎么回事?”
林痕关完门走到颜喻下首,位置与炭火盆靠得很近,脚踝被炭火烤着,渐渐找回暖意,身子也有回温的意思,只是听见这问题时,他眸光重重一颤,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半天的心脏更凉了。
“带我骑马的时候摔的。”林痕回,声音闷且沉重。
“我七岁那年开始学骑马,同学堂的小孩都有父母陪着,我很羡慕,就央求我娘陪着我骑马看风景,我求了很久她才同意,可我们出去的那天晚上发生了意外,马不知为何突然受了惊往石壁上撞,我娘为护我摔断了腿。”
林痕嗓音艰涩,心有余悸,这是他不能放下的旧事,埋在记忆的深处,时不时作为梦魇鞭挞着他。
他从没主动和人提起过,就算有人询问,他也只是缄默,没想到,今天竟然对着颜喻说了出来。
或许是大喜大悲的情绪涨落之后,他已经匀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找一个圆满的谎言来糊弄了,又或许是让颜喻见到他最懦弱无助的一面后,这些于他而言一直沉重无比的话题突然变轻了,变得不那么难开口了。
颜喻听完着实惊讶了一下,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而是因为林痕的阐述和他查到的不一样,或者说,和他猜想的不一样。
林修溯将这件事瞒得很紧,他怕惊动对方,不敢深查,所以这么长时间,也只是查到了一些半真半假的东西,依着仅有的线索,他推测当年之事肯定不简单。
可林痕的交代又如此简单。
这明显不正常。
“就这样?”他问。
“嗯,就是这样,我记得很清楚。”林痕老实回答。
颜喻看他不似作伪,没再问下去,但这绝非事实,不然林修溯也不会像捂着惊天秘密似的捂着这件事。
当然,还有一件,那就是陆伏烟仅仅是断了腿,为什么后来又疯了。
仅有的良心作祟,颜喻最终放弃在林痕情绪最脆弱的时候逼问真相,恰好在这时,方术抱着衣裳回来了。
颜喻的卧房很大,分里外两间,颜喻在外间待着,林痕只能抱着衣裳去里间换。
林痕换好衣裳出来时,外间已经摆好了饭菜。颜喻正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翻着本地志,没有动筷,他听见声音抬头看过去。
程风的衣裳是很简单的黑衣,没什么装饰,衣摆齐整无样式,穿在身上有一种肃杀感。
同样的衣裳,穿在林痕身上就完全变了味。
林痕身体还没完全长开,身高也不如程风,衣裳穿在身上有些松垮,再配上那张平静无喜的俊脸,竟然有种厌世的富家贵公子的感觉。
就是过于瘦了。
颜喻轻轻蹙了下眉头,这是他没想到的,放出去显得他故意苛待人似的。
颜喻合上书丢一边,执起筷子,对还愣在门口的林痕道:“愣着做什么,快点过来吃饭。”
“哦,好。”林痕听话地坐过去。
这段时间他在颜府吃饭的次数并不算少,若是时间凑巧,还会和颜喻同桌。
林痕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已经有些凉了,隐隐发着腻,不好吃,颜喻明显也这样觉得,尝了一口后就再没夹这道菜。
林痕埋头扒饭,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被颜喻毫不留情扔到一旁的书,很普通的地志,内容枯燥乏味,丝毫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颜喻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本无聊的书错过吃饭,那只能是在等他。
那为什么后来又不出门了,也是因为他吗?
意识到这个可能的林痕动作猛地一顿。
圆溜溜一个脑袋突然停滞,颜喻疑惑:“怎么了?”
林痕从碗中抬头,嘴里还有食物,不能说话,只不知所措地摇头。
莫名其妙。
颜喻不再理他,夹了片菜叶扔嘴里嚼,又凉又难吃,他默默评价,可这是他要等的,怪不了别人,颜喻想着,心情更不美好了。
他就该让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