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的口令,踱了几下蹄子停在原地,肃穆的高墙遮出一片暗湿的阴影,隐隐回响着突兀的马蹄音。
马车还没有停稳,车夫就连忙滚了下来,他躬着身子,用粗布袖子抹去脸上的雨水,恭敬道:“大人,到宫门口了。”
“嗯。”很淡的音色,比落在脸上的雨点还要凉上几分,车夫还没反应过来,视线中就出现一双雪白的锦靴,细细的雨丝落在上面,留下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湿痕。
他一愣,这才想起忘记给人撑伞了,他战战兢兢地抽出油纸伞撑开,正要跪下谢罪,伞柄就被一淡到几乎没有血色的手握住:“伞本官自己撑着,你回去吧,不必等了。”
车夫惊慌松手,倒退两步,目送白色的身影步入深红的宫门中。
车夫一个姿势僵了好久才敢挪动,雨幕很薄,轻纱般笼在眼前,不远处的身影虚虚实实的,与深暗的宫道相比,洁白得过分。
那身影就像话本中描绘的仙人一样,姿态如松,疏离且不落凡尘。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瞧着也不像是个鬼面罗煞啊……”
颜喻不知道车夫仅见了他一面,就在心中否定了世人对他的评价,他走得有些急,素色的衣摆落在伞外,沾染了秋雨的凉意,他紧了紧握着伞柄的力道,脸上的血色又散了一分。
“属下拜见大人,这是刘管家送来的披风,让属下转交给大人。”一侍卫打扮的男人追上来,停在颜喻身后,双手捧着纯白的狐裘,狐裘上白毛翘起,尾端挂着几颗细小的水珠。
“有劳。”颜喻抬手止住侍卫要帮他披上的行为,接过狐裘自己披在肩上,动作间他上下打量了侍卫一眼,问,“你叫何名字?我怎不记得见过你当值?”
“属下王牧,三个月前刚被调到宫门前当值的。”王牧垂下头,恭敬回答。
“三月前。”颜喻轻声重复了句,仔细算来,他自年初南下处理贪污一事,到现在也已经有大半年了,按理说宫中人员调动不可避免,但他的神色还是暗了暗。
“行,本官知道了,回去当值吧。”颜喻摆手,把人打发走,继续往前走。
衣角翻飞,他的步伐比之前更急,刚走到拐角处,就听见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拐角后一连出现三个小太监,领头的闷头走得极快,若不是反应及时怕是直接就撞到颜喻身上了,三人堪堪刹住脚就立马扑通跪在了坚硬的石路上。
“你们不在御前守着,这是要去哪?”颜喻的声音依旧冷淡,只是里面夹杂了显而易见的怒意。
后面的两人埋头不敢回话,小福子知道颜喻向来最在乎皇上,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回大人,陛,陛下被赵公子等人带走,在西宫那边受惊了,说,说是因为——”
“起来,带路。”解释被打断,小福子不敢耽误,从地上爬起来给颜喻指路,期间他小心瞥了眼人的神色,秀眉微蹙,眼中翻腾着怒火,风雨欲来也不过如此。
小福子连忙回神,在心中为自己点上一支蜡,拔腿追上了已经走远的人。
所谓西宫,其实就是皇宫西面的几座宫殿,这一带荒凉了太久,地面坑洼不平,不知名的野草爬满墙角砖缝,枯萎之后也无人清扫,于是就和枯黄的落叶一块,堆积在泥泞的小道上。
颜喻就是在这样凋零的墙角处见到江因的,彼时他正卖力抻着脖子,踮着脚尖往人群里面看。
颜喻脚步一顿,他闻见了雨腥之中的血腥味。
“陛下。”他冷冷地喊了一声。
左右摇晃的明黄身影猛地一顿,转头露出一个欣喜的脸庞,十四岁的少年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漂亮的酒窝,少年没听出他声音中的冷意,惊喜地冲到他面前,扬声喊:“舅舅,你回来啦!”
江因个子不怎么高,踮起脚尖也才到颜喻的下巴,颜喻对江因笑了下,视线却扫过去,落在江因身后的墙角处——那里蜷缩着一个人。
吵嚷在颜喻出声的刹那就已经止息,数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少年垂首躬身站在两侧,小太监跪伏在地上,周遭安静极了,唯有那人粗重的喘息格外突兀地响着。
少年应该是疼狠了,挪动的速度很慢,他应该是想站起来对颜喻行礼,可不等他站起来腿就脱力地弯下去,砸在地上。
触及少年满脸的血污,颜喻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江因看到,想伸手摸他额头,却被他严厉的眼神吓到,收回手垂着脑袋不敢动了。
“怎么回事?”颜喻问。
小福子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回大人,陛下今日兴致不错,说想来这边逛一逛,我等便随陛下一同前来,谁知此人突然出现,惊扰了圣驾,我等观他衣着,不像是宫中人,于是就准备教训教训他。”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还算不错,就是眼圈底下带着层乌黑,双目无神,一看就是个纵欲过度的跋扈少爷,颜喻不喜:“你是谁?赵渊的儿子?”
赵文毫闻言扯了下嘴角,回得恭敬:“回大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