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的陆玖年的另一面,于他眼前缓缓立体生动起来。
陆玖年曾经有过丰富而快乐的人生。有梦想,有自己喜欢且想要为之奋斗的东西,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可他……
似乎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原来他们的大学里有那么多有趣的事,事实上他从没真正过过大学生活。
那时的他满心满脑子都是如何报复,如何变得强一点再强一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面目全非,连活人都不像了?
他记不太清了。
他想起陆玖年之前说的,叶星洲不喜欢他。
他拿不准叶星洲不喜欢的,是作为成家二少爷的他,还是郑生集团掌控人的他。
或许两者都有吧。
因为无论哪个,都不讨人喜欢。
成箫忽然有些害怕。
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从来都不在乎,可有一个人,他不想被他推远。
他忽然站定,开了口。
“玖年。”成箫踩着陆玖年的影子,脚步轻,声音也轻,“问你个事。”
“嗯?”
“你……你是怎么看我的?”
陆玖年眨了眨眼。
他很快明白了成箫的意思。
没人会不去在意自己在恋人眼中的形象,而他和成箫和别的爱侣又不太一样。
他们由利益相识,由误会相憎,由意外相爱。
他们对彼此的看法潜移默化地在转变,却没人明说。
两个人都是内核强大的人,不会轻易自我怀疑,更相信从身体力行中感受到的东西。
但或许是他今晚对成箫说的那些有关叶星洲的话,成箫罕见地敏感了起来。
他的锅,他得负责。
陆玖年踩了踩面前的水洼,轻声开口。
“我吧……以前觉得你没什么底线,整个人心是黑的。”
“朋友家人,谁你都骗,谁你都演,就好像你人生的每一步,你交往的每一个人,你都别有用心,机关算尽。”
“我曾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为达目的,可以六亲不认,哪怕曾经的朋友,也能眼也不眨捅上去。大学的时候,我被这样的人害惨过,所以我讨厌他们,也讨厌你。”
雨伞在陆玖年的手中旋转,伞上的水珠划出漂亮的雨线,分散着逸入良夜,被无尽黑暗拥抱。
陆玖年笑着,薄唇轻启。
“我不是在对你观念转变的时候喜欢上你的。”
“事实上,哪怕到了现在,我当初是怎么想的,现在依旧怎么想。”
“但因为喜欢你,我开始讨厌你讨厌的,憎恶你憎恶的。什么成家啊蒋家啊,我都恨不得他们早早家破人亡。”
“我依旧觉得你像浑身长了尖刺的冷血动物,但我知道那些刺对准的别人,而不是我。”
“我爱你恶劣对人,却温柔对我。”
那些口是心非,那些特殊对待,那些病里的无微不至。
陆玖年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一定要有这种人。你明知道他缺点重重,明知道他内里腐烂灵魂流脓,可当他捧着你说喜欢时,你就是放不下,逃不走。
陆玖年不是什么人格完整的人,可他认栽了,甘愿拖着破烂的自己,替另一个人缝缝补补。
他站在纷纷而落的雨里,看向成箫时,垂着的眼像是盛了今晚不见的月光。
成箫离他不近,却看得清他的笑他的眼。
两个人在两把伞中,人和人是远的,心和心却那样近,跳动都快同频。
成箫忽然收起了伞,迈着步子钻到了陆玖年身边。
他牵起陆玖年的手,轻轻吻了吻陆玖年的无名指根。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此刻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表白自己,他嘴太笨,不像陆玖年。
他只能拽着陆玖年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紧紧按着,迫切地去看陆玖年的双眼,希望陆玖年能明白。
而当他终于与陆玖年对视,他只觉得,人生若注定有个结尾,他希望那一天到来时,他死在陆玖年的身边。
因为陆玖年的眼在笑着说。
他明白,全都明白。
深渊里唯一的舟
电话铃声刺耳,划破寂静。
成箫猛地惊醒坐起,条件反射似地抓住了床头的手机,一秒按下了接通键。
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人,陆玖年眉头皱了皱,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但眼仍闭着没醒。
成箫松了口气,翻身掀开被子下了床,把手机搁在耳边,从床头的衣架上拽下了外衣草草披上。
“喂?”
“我知道了,不要急,我现在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在和成箫讲着什么,成箫看了眼床上还在熟睡的人,捂住了话筒。
他弯下腰,轻轻吻了睡梦中人的额头。
直起身,他抬脚往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