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她。
殷芜又唤了一声,还是没人回答,便猜想百里息应该不在临渊宫内。
她不想无功而返,便在台阶上坐下等。
另一边,百里息处理完狄昴的事已是深夜,他穿过翠竹林,才进宫门就发现了殷芜。
少女穿一件束腰纱裙,抱膝靠坐在门柱旁,一缕碎发被风吹乱贴在脸上,衬得她的小脸白莹莹的。
竹林的迷阵太简单了?
殷芜听见声响睁开眼,因为才睡醒的缘故,她的眼里有些迷茫,等看见他,却忽然欣喜起身,“大祭司。”
看见他有什么可高兴的,脑子昨天摔坏了?
“怎么进来的?”
她眼里有明显的慌乱不安,“顺着小路走,就走进来了。”
虽知殷芜在撒谎,百里息却懒得追究,只问:“何事?”
此时天已经黑了,但她好不容易才见到百里息,虽知时间不合适,却还是开口道:“殷芜想知道狄昴为什么要抓我。”
“他是黎族的细作,潜伏在宦凌身边,已经自尽了。”百里息神色漠然,越过她进了殿门。
自尽了?黎族细作?宦凌就这样摘清了嫌疑?
殷芜有些不甘心,她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
百里息在净手,淡漠疏离,没抬眼看殷芜。
“大祭司……信吗?”
幻梦
百里息慢条斯理洗完手,用洁白的帕子擦净水迹,才抬眼看殷芜,“人死了,信与不信没有区别。”
殷芜哽住,却还是不甘心,“那宦凌护法……”
“治下疏漏,八十鞭笞之罚已受了,我亲自执的戒鞭。”昏黄的灯光并未柔和百里息分毫,他像是不染凡尘的仙人,冷漠疏离,“圣女还有何吩咐?”
殷芜知道他又不耐烦了,手中又实在没什么证据,只能作罢,她垂着头,难免有些失落。
走到门口,她又折返回来,小心翼翼问道:“大……大祭司,我近日读《卜筮正宗》,有些地方不太懂,若大祭司有空,我可否来求大祭司解惑?”
方才还不太高兴的少女,眨眼就换了一副好学好问的面孔。
百里息眼都未抬,“可以。”
殷芜走后,百里息走进竹林,重新布了迷阵。
他是答应殷芜可以来求教,可也要她自己能进来才行。
神教有四位护法,三位长老,背后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这些势力相互制衡,圣女是最没用的点缀,若非神教最初由殷氏建立,百姓皆以殷氏为神明化身,神教早已不需要圣女,黎族即便想要谈判的筹码,也应该寻个有些用的,抓了这样的废物回去白吃饭吗?
翠竹林里传出少女的抽泣声,百里息寻着声音走过去,在一棵青竹下寻到了正在哭的少女。
她身上裹着一件鸦青披风,头发未挽,脸上还有伤,像是一只惊慌的小兽。
一只莹白的手从披风下伸出来,犹豫着颤颤握住了他的袍角,声音也是颤颤的:“息表哥……”
百里息又醒了。
接连两日,他都梦见了那个废物圣女,难不成是邪祟作怪?
他起身出门,见天上一轮圆月,不禁皱了皱眉,明日就是十五了。
他按照梦中的路径寻去,果然寻到了那根翠竹,翠竹上的纹路都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只是竹子下面没有哭泣的少女。
“辰风,把这竹子砍了。”
辰风自黑暗中现身,挥剑斩断翠竹。
“烧了。”
百里家的男子自十三四岁开始,便被欲望折磨,被拖拽着堕入红莲地狱,他们沉沦欲海,恣意享受着男女欢爱带来的欢愉,之后就会渐渐发疯。
从半年发疯一次,一个月发疯一次,到最后变成疯子,大概只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以殷氏之血为引,炼成丹药,可以暂时压制这疯病,但也只是扬汤止沸。
殷氏血脉如今只剩殷芜一人,也不知把她身上的血放干了够不够炼药的。
但若不沾男女欢爱,便不会发疯。
但欲望会像毒蛇一般潜伏,随时随地,伺机咬人。每月十五,是这条毒蛇最放肆的时候,百里息亦是如此,此时他的眸内带了一抹异色。
百里息五岁时,百里崈发疯,在他面前杀了吴氏、他的母亲,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幕,所以永远不会让自己发疯,永远不会让自己失去控制。
这疯病是诅咒,是附骨之蛆,他不会沉沦欲海,也不会让自己臣服于男女欢爱,更不会娶妻生子,百里家肮脏的血脉不会从他这里延续下去。
他闭上眼,许久才再次睁开,那抹异色已被压了下去,起身走到了院中,见天上一轮圆月,百里息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心中又忍不住的烦躁起来。
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沙沙声中似夹杂着细细的抽泣声。
他皱起了眉头,又梦魇了?
不,不是梦,他清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