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已是五更,月色转淡,鸦鸣声声。
姐妹俩不敢松懈,径直往北走,不知过了多久,鞋袜尽湿,颜荔的小脸苍白如纸,再也走不动了。
颜芙见状,忙将她搀扶到一旁的树下,从包袱中取出水囊,给她喂了些水,“要吃点米饼么?”
虽然冷冰冰硬邦邦的,但总好过饿着肚子。
颜荔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
天犹未亮,路上行人稀少,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们两个单薄瘦弱的身影。
心神微微恍惚,那股悬在梁上窒息的感觉又袭向颜荔,她蓦地呼吸一紧,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不,她决不要再死一次!
小小的身体里迸发出巨大的气力,颜荔紧了紧半旧不新的棉衣,“姐姐,咱们继续赶路罢。”
见一向乖巧的妹妹似是换了个人一般,颜芙虽诧异,却也知如今不是发问的时候,“好。”
双脚浸在湿透的鞋袜里,冰冷僵硬,渐渐失去知觉。
浑身滚烫却又一阵阵地发冷,颜荔唇色青白,黑亮的眼睛此时也失去了光彩,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摇摇欲坠。
耳边忽地传来姐姐的惊呼声:“荔儿!”
眼前一阵阵发黑,颜荔身子软倒在了地上。
她不甘心就此倒下,挣扎着睁着眼,只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冷硬的残雪扎在脸上,让她的神智又清醒了须臾——
若是就这样死了,那老天让她重生这一遭又有何意义?
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她再次体会到钻心的痛楚?
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颜荔嘴唇翕张,嗬嗬喘着粗气,她看到姐姐那张满是惶急的脸,想安慰她却不能够。
为甚么,为甚么她们姐妹的命运如此多舛?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能来救救她们?
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声响,一辆青壁马车悠悠地驶来。
车轱辘压在积雪上,越发显得周围静谧。
颜芙如见到救命稻草般,跌撞着跑过去呼救:“求求您,救救我妹妹!要我做甚么我都愿意!只要您能救救她!”
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人挑起,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白皙如玉,修长温润。
颜芙怔了怔,不期然撞进一双如墨黑瞳里,那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淡声道:“若是我救了你妹妹,当真要你做甚么都行?”
颜芙脸色涨红,嗫嚅道:“我、我定然言出必行。”
那俊俏公子轻声笑了,道:“周叔,将人救上来。”
“嗳——”一位中年浓髯男子从身后的马车跳下来,将昏厥的小姑娘抱了起来。
“怎么?还不上来?”
颜芙猛地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极自觉地上了后面的那辆车。
掀起帘子,她才看到这辆车里还有别人在,除了被唤作周叔的大胡子,还有一男一女。
女子看着比她大一些,正与一名俊秀男子说笑。
颜芙战战兢兢,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
倒是那女子见她如此害怕,忍不住笑道:“这位妹妹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大胡子哈哈笑道:“都已经上了车才想起这茬儿,未免也太晚了些。”
颜芙脸色通红,低下了头。
那女子看不过去,戳了戳俊秀男子:“快去给人家小姑娘瞧瞧,可怜见的,大冷天的冻成这样。”
又展颜对颜芙笑道:“我叫白莺,是公子的侍女,他叫池逸,是个大夫。”
颜芙道:“白姐姐好,我叫颜芙,池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妹妹。”
池逸道:“你不必说,我自然会尽力救她的。”
说着去给颜荔诊了脉,微微蹙眉:“这个小姑娘伤得很重,此时又感染了风寒,想必……”
他看向颜芙,见她满脸担忧,便咽下了后半句话,只道:“想必需要多多休养才是。”
马车一路前行,没多久便找了个客栈落脚。
颜荔感染了风寒又高烧不退,舟车颠簸并不适宜她休养,颜芙本还极为担心那位俊美的裴公子会不耐烦,却没想到他性子极为温和。
“即是不舒服,就在这儿歇一宿便是。”
姐妹两人被安置在了一间暖烘烘的房间里,在过去十五年的冬日里,这是颜芙第一次感到如此暖和。
她摸了摸柔软的床褥,伏在床边,看着妹妹清瘦苍白的小脸,喃喃道:“荔儿,我也不知我做得对不对……”
如此贸贸然地便上了别人的车,虽说白莺姐姐与池大夫看着都不像坏人,可坏人又何时将坏字写在脸上呢?
若是她选错了,那她们姐妹岂不是刚出狼窝,又掉进了火坑里?
可她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荔儿的身子能不能支撑到回家另说,只要一想到回家后必然会落下的棒棍,颜芙就忍不住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