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在门口打了个冷战,心生怯意。他犹豫良久,最终折返回了屋子里,将床头哥哥送给他的泥人揣入怀中。他握住泥人,胸中仿佛凭空生出了些许勇气,迈出了门。
他哥哥的屋子离他不远,白鸿摸黑寻到哥哥的小院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低声交谈。可白鸿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灯光亮起,更没有人来开门。
他想,或许哥哥已经先行一步,往城北去了。
白鸿凭着记忆慢慢而行,找到只落了一道门闩的小门,静悄悄地把门闩打开,来到街上。
直走出很久,才敢点上灯。可那一豆的火光丝毫没有驱散他心中的恐惧,与之相反,在那灯光的照耀下,街道两旁楼屋的阴影好像在不断地游移、拉伸、变化,仿佛有生命般活了过来,变成了幢幢的鬼影,追赶在他的身后。
白鸿将泥人紧紧地抱在怀中,想着哥哥。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一心向北,盼着如果自己走快些,或许能遇上与他们相约的那伙人中的一个。可路上黑漆漆的,没有哪怕一线他企盼的亮光。
不多时,他就觉得自己迷了路。在深黑的夜色中,每一条街都是那么的相像,仿佛一个巨大迷宫的不同岔路,要将他彻底困于其中。
白鸿的渐渐地住了脚。他满心彷徨,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是不是该往回走。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排微弱的灯火从前方的某个街角拐了出来,泛着微微的红光,似是一伙人抬着一顶软轿,准备出城。
白鸿心中蓦然生出一阵希望——这会是他的某位同窗吗?只不过家中宠溺,哪怕是夜间出游这种荒唐事,也要派上一顶小轿。
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可还未走到近前,白鸿便觉仿佛有一股寒意穿透了全身——那伙人明明抬着一顶轿子,脚步却没有丝毫上下的颠簸,倒似是在平平地向前滑动!
白鸿想要吹熄手中的烛火,可已经来不及了。那伙人发现了他,齐齐地转过脸来。在那微弱红光的照耀下,白鸿发现,在他们本该长着五官的地方竟赫然是空白的,一片平滑!
白鸿张开嘴,尚未大叫出声,就感到脑中仿佛受到一记重击一般,霎时一乱。迷迷糊糊中,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在不断地诱惑着他,让他往那灯火处走去,跟在那顶突然变得无比富丽堂皇的轿子之后。
他仍然走在大街上。然而,不断有一队又一队的火光从街角处拐出来,将原本漆黑的大道照得灯火通明。
而在那道路的尽头,一棵通体漆黑,无比巨大,枝杈疯长仿佛能遮蔽天日的大树之下,一道宽阔的大门豁然洞开,露出黑洞洞的内里。有一阵阵阴风从中吹出,冻彻人的骨髓。
白鸿的意识愈发模糊。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那大门的一刻,似有一个温凉的怀抱环住了他。恍惚之中,白鸿突然觉得,他看到了他的哥哥。
而后,两股巨大的力量忽地从环绕他的四面八方,从他的血肉脏腑凭空袭来,两相对抗,似乎在刹那间便要将他撕成两半!
白鸿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再稍微清醒过来,白鸿在压抑不住的彻骨寒意中浑身发抖。仿佛有一道尖锐而细小的阴风在他的经脉和四肢中乱窜,横冲直撞,将他全身的血肉绞做一团。
有人试着用棉被将他裹起来,却捂不出一丝暖意,没有任何用处。
他的眼皮似有千斤之重,怎么睁也睁不开。然而,在黑暗之中,他能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到他父亲严厉的责问之声,以及他的继兄无比冷漠,没有感情的回答:“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半夜去那里?可能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聊,想找点什么刺激吧!”
“这怎么能怪我?他自己想找死,谁能拦得住他?”
“居然活下来了,倒也算他走运……”
白鸿闭着眼默默地听着,感觉胸口阵阵发疼,仿佛在体内乱窜的道道阴风齐齐地钻入了他的心中。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旁人对自己心怀恶意?
只是,耐不住总有一线的希望无法受控,在心底兀自勃生。
他的父亲对他很好,花重金为他找来了周遭城镇所有的道长大师,当真有一位帮助他控制住了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成为了他的师父——他很快发现他身体的任何部分都能变成自己想要的树木、藤蔓的样子,而他的周围开始总有阴影徘徊。
他师父说,那是他体内的鬼木阴气太重,总会不自觉地引来各色的鬼物——正因如此,城北那棵大槐树才成了连通阴阳两界的鬼门。而他在那晚看到的没有面孔的人,其实只是人家供奉的纸人。不过没关系,他自会教他该当如何处理。
白鸿也曾问过他师父,他为何没有死。
他师父说,或许是因为天生体质特殊,也或许是在冥冥之中有某种机缘帮了他一把,让他没有被那鬼木吞噬,倒将它纳入身中。
白鸿坚定不移地想,是他的哥哥救了他——他当晚带去树下的泥人在他手中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