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哥哥早上不出门,就会领着他和母亲去热闹的集市逛逛,不论白鸿提出要什么,都会给他买下来。若是实在拗不过母亲的阻拦,他就会将白鸿拉到一旁,偷偷地笑着安慰他,对他说,别担心,你一定记住这个摊子在哪,我们下次再来!
在所有哥哥买给他的小玩意里,白鸿最喜欢的是一对泥人,那是哥哥在他生辰那日,让人照着他们的样子做成的。只要把两个泥人摆在一起,白鸿就觉得,他和哥哥永远也不会分开。
有时他们也会去城郊的草地游玩。当天上有大鸟飞过,哥哥总会把他举起来,抱在怀中,指给他看,说,看,阿鸿,那是你!等你长大了,也会像那样高高地飞到天上!
白鸿似懂非懂,他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可是,他明明是人,又怎么能高高地飞到天上呢?莫非,等再长大一些,他就能长出翅膀吗?
他将心中的疑问对母亲和哥哥说了,母亲和哥哥都看着他笑,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白鸿不明白,他只是想,如果有一天他长出了翅膀,一定要带着母亲和哥哥一起飞到天上。
可没等到那一天,他的哥哥就死了。
那一日傍晚,他和母亲坐在门口盼啊盼,盼了很久,都没有等来哥哥。
直到母亲要抱着他出门去找他,却突然听到一阵嘈杂,一伙人从巷子口的马车上下来,簇拥着一个人,每个都满脸焦急。白鸿一时甚至没认出那是他的哥哥。
他哥哥的脸无比苍白,身上却染着一块块鲜红刺目的血,若不是有人拖着架着,下一刻便要软倒在地上。
领头的人急急地对母亲说着什么,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拼命地对他的母亲不断哀求。白鸿努力地去听 ,才听出零星几个词句。他说,“不小心的”,“被马车撞了”,“不肯送医想要回家”。
他母亲的脸色仿佛比他的哥哥更加苍白,整个人晃了一晃,便倒了下去。
大夫每天都会来。可他的哥哥在床上躺了几日,还是走了。
母亲支撑着为他办了葬礼,便大病一场。白鸿对着家里满院的缟素,望着他哥哥一次次在集市上给他买下的玩具,想,他的哥哥一定是等不及,自己先变成鸟了。
他母亲的病过了很久才好。她将自己关在家中,却不时有头戴大花的大娘跑来敲响他们的院门。
母亲开始时不肯让她们进来,却架不住她们契而不舍的执拗。当她放下门闩,敞开大门,尚未开口,白鸿就看到那位花枝招的妇人伸出一根尖尖的手指,指向了他,说:“大妹子,你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考虑你的儿子!”
母亲让她进了门。而后,她便成了他们家的常客。白鸿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斜着看向他的眼神,不喜欢她夸张尖利的笑声,也不喜欢她每次来,母亲总要在屋中与她谈上许久,不让白鸿进来。
而后,终于有一天,她来了最后一次,带了几个人和一顶颜色鲜红的小轿。
那轿子载着他和母亲进了一道小门,他们便从此住了下来。
和他们的家里比起来,这里的院子很大,似乎走到哪里都有人包围着他们。母亲领着白鸿穿过一道道门,来到一间巨大的堂屋。堂屋正中坐着一个长相威严的中年男人,母亲指着他,说:“阿鸿,叫‘父亲’。”
白鸿知道这不是他的父亲。哥哥说,他们的父亲早就死了。而现在,他的哥哥也和他去了同一个地方。可他不想让母亲为难。
他叫了,声音很低。而他的这位新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说了些什么。白鸿看到他的嘴唇在动,耳畔却一片模糊,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母亲应承了几句什么,又领着他转向一边,说:“叫‘哥哥 ’。”
仿佛有一根羽毛在白鸿的心口轻轻地骚了一下,他抬起头。
眼前的少年比他哥哥的年纪更小一些,却比他的哥哥胖上许多,没有他的哥哥那么好看,正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斜眼看着他。
他的眼神似乎和那位领着轿子停在他们门前的妇人有些相像,都好像细小的针一样,一根根刺在他的皮肤上。可那根羽毛仍在白鸿心上不停地轻搔,他想,没关系,他又有了一个哥哥。
在那位新父亲的安排下,白鸿与他的新哥哥进了同一个学堂。
他的新哥哥人缘很好,到了课间的时候,总有许多人围在他的身旁,与他谈笑。
有时白鸿也想凑上前去,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当他对上哥哥的眼睛,他的哥哥总会冷淡地撇开头,就好像白鸿不存在一般。
哪怕是放课回家,他的哥哥也总是和友人走在前方,从不等他。
学堂里的人三三两两,只有白鸿是孤身一人,就像一个孤单的影子,缀在他哥哥的身后。
母亲鼓励他主动一些,主动去与哥哥交流、说话。
可白鸿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他也曾经鼓起勇气,穿过整座大院,来到他哥哥的门前,却被守在门口小姐姐拦住,温柔地道他家少爷正在休息,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