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丰年的自碎和师父的离开如同倒灌的水流般攫住了他,让他胸口憋闷,满心低落,只想长睡不醒。
然而就算是睡,他也睡不踏实。顾山青在床上翻来覆去,哪怕是在睡着的那些时间里,他也总是在断断续续地做梦。一时是他和谢丰年在那梅精作祟的宅子里相遇时,谢丰年于漫天花瓣中漫不经心地邀请他来镇异司的样子,一时是他的师父手把着手,笑呵呵地指导他第一次召出草灵的模样。可每到最后,这些梦便又成了他们最后一面的情形,让顾山青猛然惊醒。
是的,顾山青终于不得不对自己承认。那就是他的师父。
从他下棋时咬手指的细节,到他微笑的弧度,到他说话的语气,他真的只是换了一层皮而已。顾山青却竟如此盲目,一直没有发现他们是一个人。
而在云牧的梦境之中,叫林校尉“小林子”的,只有一个人。
木石嵩,林岩树。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变上太多。
顾山青也同时有了一个猜测,关于他是如何进入昆山,又是如何出来的。
昆山阵不让人进,不让魔出,但对非人非魔之物,标准却十分模糊。
当年他自裂魂魄,朦胧间听到阵阵鸟鸣,想必是阿鹰召来了群鸟,将他送走,却不小心送到了昆山附近。
他魂魄不全,昆山无法判定他是人是鬼,便让他进去了。正好遇到或许是误闯入内,或许是跟随山君进入,在昆山里徘徊千年,不知是鬼是魔的木石嵩。
人有三魂七魄,各在其位,然而他当时魂魄离体,有所空缺,木石嵩便将自己藏在了他魂魄的空处,与他余下的魂魄一起伪装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又一次骗过了昆山阵。
他的师父,其实是顾山青自己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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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似乎没有任何关联的线索和事件仿佛一个个零散的珠子,霎时间被串成了完整的一串。
正因为他是木石嵩,所以他才会将牵思戒从妖王宫中偷出来——或许是在偷取“无体之金”时顺手为之——将它还给当年陆隐平和狐姬的后代,所以他才会去寻找聂入锋,并在找到半入魔状态的聂入锋之后,将他交给林校尉,让林校尉帮他用蜃精吸取过路之人的生气,进而让他得以成魔。
只是,到云牧查案的是顾山青。作为顾山青师父的那个他对林校尉说起过他,也正因如此,林校尉认出了他,才有当时的“故人”之说,才会手下留情。
甚至,林校尉当初的执念,会不会就是,“等他回来”?
在顾山青和叶一共同进入的梦境,也是林校尉最为深刻的记忆中,他们看到的最后一个情景,便是追着聂入锋离城而去的木石嵩叮嘱林校尉守好云牧城,“等他回来”。
当时的林校尉没有守住云牧城,抱憾而死,而在成鬼之后,他继续在云牧城驻守,一直守到八百年后,居然真的等到了归来的木石嵩。
他的执念达成,本可就此消散离去,却又领取了小木将军让他助聂入锋成魔的任务,只是在遇到顾山青之后,最终放弃了。
是林校尉他自己选择放弃的吗?还是……
顾山青止住念头。他有些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仍对他那个满口胡言的师父抱有期望。明明他没有对顾山青说起过任何事情,明明就是他间接害死了不空、文影的哥哥,还有那么多人。
顾山青又在床上翻了个身。他依然难以置信,在他曾经熟悉的那个小老头的身体里,装的是一个八百年的魂灵。哪怕理智能够勉强接受,他却仍旧无法将他的师父,那个替他缝补魂魄,教他各种魂术的师父,与他在梦境里见到的广受欢迎,年轻而有活力的小将军联系起来,更不消说把他们视作一个人了。
在这八百年里,不,应该说,在他离开云牧,到他被困昆山,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如何在这徘徊昆山的八百年里保持理智的?他营造出一个神医的身份,骗仲文仲武帮他取得“逆天五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王伯的声音:“顾大人,吃饭了。”
当初叶一设下结界时,任凭顾山青如何百般劝阻,王伯仍固执地留在了结界之内,道是顾山青让他的外甥恢复了神智,如果他在这种时候不能留在家里把顾山青照顾好,那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忘恩负义之人。
顾山青无可奈何,也只得让他留下。
结界外不时有人送来吃用之物,蔬菜、肉食之类十分丰盛,王伯便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好吃的。顾山青却很少有胃口。
今天也是如此。
顾山青将头蒙进被子里道:“多谢王伯!您放在外面吧,我呆会就去吃。”
他这么说完,王伯却仍未离开,立在门外,似乎欲言又止。但他最终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叹了一口气,道:“除了平日那些吃的,今天来的人还另外带了一包东西,让我转交给您,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