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陌生之地投奔陌生之人,无疑心中惴惴,她却选择在最热闹的人群中以一舞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告诉他们自己安好,这其中复杂的心境大概也确实不足为外人道,只能以“纪念”两字轻轻带过了。
“原来如此。”顾山青道,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依然问道,“那你家里可还有别的,更亲近些的亲眷?”
如果有的话,万一她此次投奔不成,好歹也算有个去处。
文影道:“我还有一个哥哥,但是他也……”说着,消了声,显出几分落寞。
不空沉默了片刻。饶是他平日舌灿莲花,这种时候也只得简单地道:“节哀顺变。”
文影轻轻一摇头,勉力露出一点微笑:“或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准。”
谢丰年突然问道:“令兄病了?”
文影摇了摇头,看样子是不想多说。接着似又觉得不大合适,赶忙起身举杯道:“一直拿小女子的家事烦扰诸位,真是对不住了!我先敬几位一杯。”
举完杯,谢丰年也没再追问,转换了话题,用下巴向文影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轻轻一点:“镯子不错。”
文影一愣,下意识地摸上腕间的玉镯。那玉镯洁白莹润,光华流转,一看便绝非凡品。她老老实实承认道:“这镯子就是我这次来寻人的信物。”
不空凝眉,疑惑地看向谢丰年,谢丰年却只点点头道:“那可得好好保存。”
未再多提。
交换完了身世身份,不空终于找到机会发挥他的辩才,一顿饭下来妙语连珠,把文影逗得笑意连连,直到分开时还流连不舍,留下寄居的旅店邀他得空时去玩,顾山青和谢丰年倒全然成了陪衬。
到了祭礼第二日,除了献礼的三人之外,叶一自有任务,轮到白鸿负责守城门,顾山青便拖着谢丰年爬上镇异司的屋顶,等着看念君巡游——镇异司离问君殿距离不远,又不至于太近,在屋顶上看刚刚好。
然而他刚爬上去就吓了一跳:目之所及,高高矮矮的屋顶上,全都密麻麻挤满了人,或站或坐,甚至有摊开了席子卧着的,引起周围一片不满的目光,仍兀自惬意,怕不是夜里直接睡在了房顶上。
顾山青吃惊的表情只露了一瞬,却还是给谢丰年注意到了。
谢丰年嗤笑道:“这其实都还不算什么,前两年妖王巡游的时候,那个架势!据说有妖怪赶了几千里路就为参拜他们的妖王一眼。”
人有祭典,妖也有祭典,只不过比人的间隔更长,除非极特殊的例外,每十年一次,由大鹏王主持,是全九州妖的盛事。顾山青虽然知道,却并不怎么了解。
而谢丰年话中其实是含了不屑的,他口中的“妖怪”,更是对妖类的蔑称。幸好镇异司的屋顶人虽同样不少,和别处比起来却还算稀疏,且都是镇异司的同侪,也不怕隔墙有耳。
两人在屋顶上走得磕磕绊绊,应了许多声镇异司同僚的招呼,才找到个宽敞舒适的高处坐下。
顾山青随意地环顾一周,发现那位林神医也在屋顶上,躺得十分惬意,仿佛他身下的不是坚硬的瓦片,而是一片轻薄的云。照此时的距离看,他的“一归堂”离镇异司确实不远。
而在他身后更远处,立着一袭白衣,在周围聚成小圈子聊天、嗑瓜子,各种姿势七扭八歪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丽脱俗。她的神色飘忽,定定地望着问君殿的方向,许是因为他们不方便上来,没带着那两个哑奴。
顾山青碰了碰谢丰年,指给他看。
此时谢丰年正嘀咕着“失策、失策,居然忘带扇子了”,热得以手作扇,扇得正欢,顺着顾山青指的方向随意一瞅,登时不满道:“怎么居然还有人开结界?这也太没公德心了!”
顾山青哭笑不得:“谁让你看那个了?”
谢丰年醒悟:“哦,文姑娘!祭礼完了底下肯定还有小规模的庆典,咱们到时候去看她跳舞!”
他话音未落,雄浑低沉的牛角声如浪一般滚过全城,祭礼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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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怪
萦绕耳旁的嗡嗡声渐渐止息,闲聊的房上君子们住了口,纷纷站起身,望向问君殿的方向。
问君殿西侧高塔的塔顶,走马台两片常年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片刻屏息之后,两队银甲飞骑从门中霍然冲出!
这两队骑兵身骑白马,领队的二人一着白甲、一着黑甲,在冲出门的刹那举起两面大旗,一面红底日纹,一面蓝底月纹,在风中猎猎作响。骑士们的盔甲在日光下粼粼反光,随着马越跑越快,几要拉出平行的银线。
飞马马鬃飞扬,霎那间风驰电掣地从顾山青二人头顶凌空踏过,直冲向正对的城东门,而后在城门上方猛地各自拐弯,两分南北,开始绕城一周。
顾山青目送这两队骑兵的背影渐渐缩小,听谢丰年在耳边哼道:“真是阔气,不愧是问君殿的人。怎么不见母大虫给我们搞一匹飞马?”
顾山青问道:“为首的那两个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