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直在心底默默重温少年心迹的顾山青忽地皱了皱眉。
二十年后的他早已不是当年对异术异人、妖魔精怪一无所知的孩子。
他在此之前从未认真地想过,但就现在的他来看,这丘无际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异士,所仰仗的,完全只有一个千丝戒罢了。
但且不提制服他与否,单是他的身份居然这么久都没人查出来,便让顾山青十分迷惑。
确实,不是所有会异术的人都擅长追踪——据顾山青所知,上一任镇异司的司台,叶一的师父,也是一代剑豪,若要让他光凭自己找出丘无际来,实属为难。
但妖族的扶正按察使向来是擅长论迹寻人的。苍殊的小隼就不说了,猫九郎一舔之下能尝出四种血味,这丘无际身上的香气重到连阿鹰都能闻出来,上一代的扶正按察使竟不能根据他在惨案现场留下的气味,寻到他的人么?
更何况,顾山青也并不相信上一代镇异司当真没有人能找出他来。至少在他们现在这一伙人里,只凭气味这一项,谢丰年的嗅香蝶便是大有可为的。
那么,如果不是怠忽职守,只能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让他们甚至顾不及有一个魔头正在民间兴风作浪。而这个他们,不局限于扶正按察使,也包括镇异提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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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山青
顾山青来镇异司为时尚短,到王都的时间都算不上长,自然对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下定决心在醒来后问问张文典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山青任由自己再次沉入梦中。
梦中的他,或者说过去的他,虽说刚立誓要见证魔头做下的所有恶事,但不多时,注意力便被大堂地面另一样动来动去的东西吸引了。
是老人留下的符咒。那些符咒依然是完整的,符纸雪白,毫无破损,七零八落地铺了一地。通往后院的小门没有关,微风吹进来,吹得符纸猎猎飘动。
在悲痛之中,顾山青蓦地生出一丝疑惑。
老人一开始架势那么大,动用了那么多张符都没能困住魔头,不可能还藏有威力更大的符咒,让他触之即伤。既然如此,他在青年控制下的竭力一扔,说是垂死挣扎,都显得太过徒劳。
老人这么做,真的是想对青年做出什么伤害么?
他会不会,只是想把符咒留给顾山青?
顾山青站在原地,满心犹疑,又想起老人操控符咒时复杂的手势,不由怀疑这是不是他太过多想。但好在——他对这个词禁不住苦笑一声——好在青年的银丝此时都大剌剌地现了形,他再也不用担心不小心碰到哪根,引起青年的注意,就算过去看一看也无碍。
于是,顾山青屏住呼吸,伏着地小心翼翼地从飘在半空的银丝之下钻过,来到小门边符纸最集中处。
青年的银丝在他的头顶颤动,而在小门之外,他能听到后院里噼啪烧火的声音,甚至夹杂着青年愉悦的哼唱声。他没有听到老人的声音。
阿鹰也落在顾山青的肩上,和他一起查看捡起的符咒。
符纸上的符文繁复难解,各不相同,哪怕偶尔有一个半个的古字,也生僻难读,少有顾山青认识的。
他捡了半天,一边捡一边看,没有研究出半点门道,虽说有几分失落,但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理所当然。
虽说如此,他也没有停手,依旧一丝不苟得将剩下的符咒一张张拾起,工工整整地摞成一沓。
而就在这过程中,顾山青突地发现有一张符咒与其他不同,是符文向外,对折起来的,而且折线紧实,两相齐平,无疑是老人自己叠的。
他不由奇怪,但又想到刚才给阿鹰用的传音符同样是对折起来,裁成两半用的,说不定这张符也是如此。
顾山青踌躇片刻,为了方便整理,还是把它捻开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张符咒的符文并不是对称的,不仅不对称,在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符文之后,甚至显得直白又简单,就像一朵被固定在符画中的火焰,虽说是静止的,却有一种勃勃跃动之姿,煞是好看。
顾山青忍不住拿在手中多看了几眼。忽然,符文的脉络上有火光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他不由一愣:难道他在不知不觉中触发了符咒?
顾山青屏息等了一会儿,可符咒在一闪之后,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仍不死心,又等了一阵,等到几乎以为刚刚闪过的火光是他的错觉,要将符咒收起来,突地发觉符咒的触感变了。
不对,不是触感,而是温度!
符咒不知何时微微发起了热,起初只是温热,而后越来越烫,直到后来,竟到了让人拿不住的地步!
顾山青轻轻“嘶”了一声,连忙松开手,可那符咒好似粘在他手上一般,甩也甩不掉。他用另一只手使劲一拽,才拽下来。
符纸离了他的手,转瞬冒起火星,从边缘而起,迅速往里侵噬,未落地,整张纸就化为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