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怨他好心肠的父母,还是选不对地的马夫?
甚至是该怨那些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把店关了的客栈掌柜的,还是在这种危急时刻居然还不关门的客栈掌柜的?
不,他又想,他们谁都不该怨。
顾山青的心中蓦地点起了一缕愤怒的火苗,而后如浇油般越烧越烈。
该怨恨的只有邪恶本身,只有那些凭借自身的力量,在世间作威作福、胡作非为而以为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的人,无论他们的力量源自何处——暴力,金钱,权力,还是此时当下的,异术!
如果这次能逃过一劫,就拜老人和他的师兄为师,学画符吧!
学会了画符,他绝不会再让任何像青年这样的人在世间横行霸道,为非作歹!
正想得出神,顾山青忽然下颌一痛。原来是怀中的阿鹰见他愣神太久,用力地啄了他一下。
看到它满目忧虑,顾山青强逼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摸了摸它的背脊,道:“我没事。”说着,站起身来,“先找到爹娘再说。”
虽然他还没有想好找到他们之后要做什么,但总得先找到人。
如果老人的符能把他们三人一鸟全藏起来最好,如若不行,也可以再想办法。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父母本来就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前仆后继的人一挤,立刻被挤到了人群的最中心。
顾山青在人群边缘焦急地转了几个来回,好不容易看见父亲的衣角,想从缝隙间挤过去,又几次被逃生心切的人群挤了出来。
他试着去喊,喊声却也被人群淹没。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听到在客栈之外,远远的天上又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短促而又急迫。
客栈里这般嘈杂,按理说顾山青应该注意不到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听见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阿鹰。
阿鹰的羽毛再一次全部炸了起来,甚至看起来比在客栈外时更加惊慌。
顾山青动了动嘴唇,还没问出“怎么了”,下一刻,客栈里的所有动静都消失了。
顾山青猛然抬头,只见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知为何停住了,接着,在片刻的静止之后,一个个像被剪去了提线的人偶般倒了下去。
整个客栈里只剩下那个青年一个人的声音。
他掏了掏耳朵,舒了一口气:“这下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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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山青
一瞬间,顾山青觉得被看不见的千丝万缕钉在原处的不是老人,而是他自己。
客栈门口,一具具垂软的身体如他们生前那般层层堆叠,甚至有几个依然在前后的挤压中歪斜地保持直立。
顾山青知道他的父母就在那里,想要过去,腿却似乎再也不属于他自己——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似乎都被一把巨斧劈开了,连一根小拇指都动弹不得。
在一片恍惚中,他听到老人的声音闷闷的,又惊又怒,仿佛来自天外,道:“你!你居然早就控制住了所有人!”
又听到青年轻笑了一声:“哦?你居然挣开了一点,能说话了?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就挣开这么一点,你还想干什么呢?”
老人怒道:“你莫要猖狂!你以为这世上当真没有人制得住你了么!”
青年若有所思道:“这倒提醒我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可别说你是偶然走进这个破客栈,碰巧坐在我身边的。”
老人不答。
青年又轻笑一声:“不想说?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知道万箭穿心而不死,是什么感觉么?还是想让我把你的肉一片片剐下来?”说到这,恶意地停顿了一阵,又拖长了声音道,“但如果你现在说了,我可以直接给你一个痛快。”
老人啐道:“你做梦!”
青年惋惜地摇了摇头:“这是你逼我的。不过,干正事之前,先让我填饱肚子再说。真可惜,难得想吃一次素呢。走吧。”说着,只听“吱呀”一声,大堂侧边的小门开了。
顾山青在朦胧的余光里看到青年的手指轻微弹动几下,老人立刻迈起一种极为怪异的,舞蹈般的步伐,当先向小门走去。
青年跟在他的身后,抚掌大笑:“走得不错。就冲你这个姿势,我也得让你多活一阵。”
然而,就在跨过门槛时,老人抬起的拳头猛然张开。指上似乎用了劲,漫天的纸片再一次纷然飘落,是他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符咒。
青年一惊,下意识地迅速一躲,又见这些符咒没有一个引爆,就那么忽悠悠地落在地上,放下了心,嘲道:“怎么,你这个老东西,刚才状态好的时候都没奈我何,现在还想垂死挣扎,跟我来个玉石俱焚不成?”说着,迈出了大堂。
顾山青在原地僵立了不知多久,脑海各种画面中纷乱地翻来覆去,到了最后,总是父亲消失在人群中的衣角。
他多么希望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等醒过来,发现母亲刚刚嗔怒地掀开了他的被子,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