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青肩头的阿鹰又一次摆出了威胁的架势,只不过是对着那老人。
老人却依然毫不撒手,低声喝道:“住手!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你想打草惊蛇么!跟我走!”
——确实,守着客栈柜台的帐房正狐疑地从大门往外看。
顾山青只得任凭老人将他拉到一个背风的隐蔽处,无助道:“那现在怎么办?”
老人松开手:“既然如此,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顾山青蓦然领会了他话中的意图:“你要去抓他?可你不是说光凭你一个还不够,要先去找你师兄么?”
“是。我会给他发个信。”老人答道,“但如果这一次放这妖孽走了,下次再遇到他就不知会是什么时候,更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害。不试一试,我心难安。”
顾山青默然,又问:“客栈里的人怎么办?”
老人答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客栈动手的。但无论如何,都得先确定他是谁。”
顾山青:“怎么确定?”
老人想了想,从怀中摸出厚厚一沓符纸,从中捡出两张,交给顾山青:“这三张符,两张是保护你的,另一张叫隐气符,能隐藏你的身形和气息,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不会轻易被他发现。等会儿你把你的鹰藏在怀中,随身带着符,尽量找一个大堂靠中间的位置坐下。”顿了顿,又道,“如果有机会,可以让你的父母先走。”
顾山青接过符,道:“既然这个符能隐藏我的身形,那是不是等确定了是谁,我直接走到他身边,给他一刀,就行了?”说完,又生出几分懊悔,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天真。
老人不以为意,笑了一下:“如果能那么简单就好了。你的身形能藏住,杀意可藏不住。”
说着,从怀中另摸出了一张空白的符纸,又拿出那根细笔,也不蘸墨,龙飞凤舞地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转向阿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从气味分辨出是谁的吧?”问完,看阿鹰眼珠子不错地专注看他,只当默认,“离得近了,味道肯定会更明显。待会我尽可能地在客栈所有人身边走上一遭,走到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如果你能确定是他,就叫一声。如果不能完全确定,就叫两声。”
一听到“气味”二字,顾山青立刻想起了之前撞到的青年:“是他!”
老人手下一停:“怎么,你知道是谁?”
顾山青又犹豫了,道:“出门的时候我撞到一个人,身上有股奇怪的香味,但我不确定。”
老人点点头:“那好,待会就先从他试起。”这时他的符已经画好了,符文繁复,是一个对称的图案。他把纸符相对一折,干脆地裁成两半,而后将其中一片捏成一个小纸团,递到阿鹰嘴边,“把这个吃了。”
顾山青:“这是什么?”
老人道:“传音符。吃了这个,它的声音就不会在屋里响起,而是在屋外。”
阿鹰乖巧地咽下纸团。老人松开手,剩下的那片半符乘着风悠悠飘起,越飞越高。
顾山青以为这就完事了,却发现老人依旧不甚满意地盯着阿鹰。
他不由问道:“怎么了?”
老人摇了摇头:“还是太张扬了。万一不小心脱离了隐气符的范围,它立刻会被注意到。这样吧。”
他又从那摞符中挑出一张,添上几笔,一把贴在了阿鹰的胸脯上。符咒的纹路闪了一闪,转瞬连着符纸一起消隐不见。
同时变化了的还有阿鹰。
它一身的羽毛、眼睛、鸟喙仿佛被浸泡在了深浓的墨中,眨眼间成了最纯粹的黑色,幽幽地闪着荧光——赫然是变成了一只大乌鸦。
饶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顾山青也不禁笑出了声:“阿鹰,你好黑啊!不如改名叫你小黑吧!”
阿鹰显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十分不高兴地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笑完,顾山青又想起什么:“那它的叫声会变吗?”
“不会,只是外表乔装一下。”老人轻咳一声,正色道,“好了,正事要紧。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顾山青对他描述了青年的相貌着装,两人又准备了一番,等一切就绪,便要进入大堂。在心如擂鼓间,顾山青脱口问道:“我们会死么?”
老人头也不回:“不会。有我的符,你不会死。”
顾山青又问:“那你呢?”
这一次,老人终于认真地正视了他,连成一线的眉眼微微起伏,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他伸手揉了揉顾山青的头。
他揉得不似肉贩屠夫那般敷衍得随意,更不像青年那般黏腻得诡异,而是如同一个亲切的祖父刚刚听到自己的小孙子问出了一个傻问题,有几分无奈,却疼爱入骨。
老人道:“我一把年纪了,如果能阻止他,死又何妨?就算不能阻止他,也至少死得其所,无愧于心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顾山青却莫名喉头一紧,眼前霎时模糊一片。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听见老人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