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知县道:“顾大人让小官找给陈家翻修宅邸的匠头,可巧了,就是这厮!大人,他就是犯人吧?”说着,一拍大腿道,“对了,大人能分辨真假啊,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说完,不等不空出言制止,也没看见谢丰年要翻到天上的大白眼,便自作主张地践行了这个“好主意”,对那汉子道:“你从实招来,陈老太爷的死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可千万别想着撒谎,你但凡说一句谎话,大人可都能听出来!”
那匠头的视线移向马知县,又回到顾山青身上,笑了:“我还道大人找我来是干什么,想着如果有什么误会我可得分辩几句。但这么看来,我说什么都是多余了。古人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大人想怎样就怎样吧!”
马知县一呆:“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匠头笑道:“什么意思?既然这位大人能分辩我说的话的真假,那自然就是他说我是真就是真,说我是假就是假,哪怕我说的是真话,大人金口玉言,说我撒谎,那我也没辙!如果大人一定要把这罪过怪到我头上,那就别再多费口舌了!带我走就是了!”
马知县一愣,而后勃然大怒:“胡搅蛮缠!你就说,这陈家的房子,你到底搞没搞鬼!”
那匠头昂然道:“整个镇子谁不知道陈家的老头是自己吓死的!这房子里闹鬼,那得怪他不干好事惹得鬼敲门,得怪他心亏气短禁不住吓,怎么怪,也怪不到我身上!”
说完,他身后人群当即纷纷附和,七嘴八舌道:“就是的,明明是因为闹鬼!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快放了我们匠头!”
“放人!放人!”
“无凭无据就随便抓人,真是狗官!”
马知县猛然回头:“谁骂本官!”
人群登时一哑,那匠头趁势道:“既然大人说我搞鬼,那大人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是怎么搞的鬼!”
马知县气急:“你、你你还负隅顽抗!你……”
顾山青抬手止住他,问道:“请问匠头贵姓?”
匠头一仰首:“贵不敢当,鄙姓王。”
顾山青点头:“王匠头,此次请你过来,并非是把你当作什么命案的犯人,只是这屋子确实有些蹊跷之处,可能与陈家老太爷之死有关,而除了你,我不知还能再去问谁。匠头可愿随我进去一观?”
那王匠头一直泰然自若的脸上头一次现出一丝迟疑,然而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可以。”
于是顾山青便向着陈家小楼——这一切事件之源起,抬起手臂:“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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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壤
若问怀义镇的镇民,河对岸的那一座小楼到底是何时建的,大约没几个人能轻易说出来。三十年,又或三十五年?无人在意。
这小楼一直默默无闻地存在着,除了左邻右舍,谁也不关心住进去的是谁,搬出来的又是谁。直到它在二十年前被财大气粗的陈家买下来,突然成了整座镇子或探究或窥视的目光的焦点。
从陈公子路遇云娘,千金为聘,到云娘断然拒婚,道心中自有良人,再从何掌柜因忤逆的女儿怒极攻心,气得几欲昏厥,来询问情况的陈老爷拂袖而去,到陈公子依然痴心不改,置办金屋,云娘为亲情所迫,不情不愿地入住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平素波澜不起的小城闷闷地炸了锅,镇民们窃窃私语,各样的说法口耳相传,都道原以为唱的是话本里那一出“飞上枝头变凤凰”,俏姑娘欢欢喜喜入豪门,富公子得偿所愿娶佳人,却不想原来唱的是棒打鸳鸯两不分,说此情难了,终究难不过还报亲恩。
又道那陈公子家财万贯,一夜间办下的聘礼从街这头摆到了那头,堆成了小山,羡煞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这蟒山里又穷又丑的哑樵夫到底有什么魅力,把好好一个姑娘迷昏了头,倒像是中了邪。而那陈公子也算是和她天生一对,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卿不嫁,就可惜人没找对。
然而这一切蜚语流言和那楼里的人自是没有关系的。在隐蔽躲闪又或明目张胆的视线之下,在表亲兄弟时刻把守的大门掩藏之中,活泼爱笑的姑娘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大婚之夜,在最后的时刻用三尺红绫做了一个了断。
小楼又空了。
至于后来陈公子如何状若疯癫,离家而去,哑樵夫如何徒遭山匪,惨死林间,再后来陈老爷如何在流言蜚语中变卖家产,举家搬迁,都与这楼再不相干。
这楼空了,而后又空了二十年。空到来往的行人不再对着它摇头叹息,路过的孩子不再知道它背后的故事,甚至会扒上那雨打霜吹的院墙探头探脑,想一探其中的究竟,又被自家的长辈急急叫走。
往事似乎就这么平息了。
谁也不曾料到,在过了二十年之后,陈老爷居然又回来了,老态龙钟、颤颤巍巍,失去了两个儿子和全部家产地回来了。虽然落魄又衰老,但过往颐指气使的姿态却丝毫不减,也不知是当真不减,还是为了脸上那一张薄薄的面皮,强撑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