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剩下的小儿子焦头烂额地凭着剩下的那点家底打拼生意,要东山再起,又架不住父亲作怪,便点灯在阁楼守了三夜,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本就对父亲的说法不以为然,如此一来更坚信他这只不过是心病。但看父亲如此恐惧,便又另请了一位大师来驱鬼,还在大门和院子四角画了符安家护院,更重要的是,安一安父亲的心。
画完了符,就又出远门张罗生意去了。
不想他前脚一走,当天晚上便突起狂风骤雨——按马知县的说法,“雷惊如天公之怒,雨落如银河之倾”,呜呜风声如野兽在四野呼号,又被倾盆的雨吞没,有百年的老树被风拔起、摧折,倾塌于地的噼啪断裂之响在雨声中却甚至不如一根柴火的折断之声。
就在这风雨之夜,陈家所有屋子的窗棂突然都渗出了血,刺目的赤红由下而上蔓延,染红了所有纸窗。楼里的人如何惊恐不提,连陈老太爷卧房阁楼的脚步声铃铛声都亦发狂乱——这一次,甚至连旁人都听到了声响。
陈老太爷亲自爬上阁楼,举着油灯对着阁楼的空气疯狂怒骂,不得回音,并在失魂落魄地爬下来时摔断了腿。
好容易熬过混乱的一夜,陈家的管家一晨起便硬着头皮请人来换了新的窗纸,并默不作声地把原来的处理了。但陈老太爷却从此添了新症状:他躺在床上,眼里开始看见人影,道云娘夜夜在他的卧房门外来回游荡。
陈家的下人们没看见云娘,倒看见了另外的东西——在那夜雨过之后,院墙上凭白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画符,色泽猩红、扭曲而狂乱,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人们都说,那是来自阴曹地府的诅咒,是那驱鬼的大师激怒了云娘。
陈家的老忠仆愤怒地要去把那画符抹掉,不仅没能成功,还当场犯了病——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怎么都喘不上气来。等离得远了,才稍好一些,于是谁也不敢再碰。
但这还不是结束。在第一个符号之后,没过三天,又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而后两天,又一个。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各色怪异的符号断断续续地布满了整个院墙。
直到最后一天,又是一个暴雨之夜,在陈老太爷的窗上现出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尔当暴死”!
当晚,总在老太爷屋外徘徊的云娘“吱呀”一声推开了门,陈老太爷便死了。
——不管其他部分真假如何,顾山青有八分确信这“吱呀”一声推开门的部分是马知县为了戏剧效果自己编的。
不空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小楼半天,突然凝重道:“如果云娘真的依然留在楼里,这算不算是老丈人扒进了媳……”话没说完,被张文典狠狠一巴掌糊在后脑勺上,连着他光得像葫芦似的头一起,把剩下的词压了下去。
一手镇压了和尚,张文典神色不改,跨前一步,俯身端详起紧闭院门角落里的画符。
那符画得繁复细密,起首是一个“敕”字,后续的笔画曲折回环,如同纠缠难解的麻线,一直延伸到墙上,确实囫囵是个驱鬼符的模样,但具体画得准不准、有没有效力,就要等张文典的结论了。
当今世道其实谈不上精怪横行,只是但凡有那么点异闻,就要借着说书人的口大行八方。于是平民百姓们也很热衷于花一小笔银子请个半真不假的和尚道士——统称“大师”——在自家大门院墙上涂些符画箓文,真实效果不提,总归是买个心安。
这院中有诸多异象,顾山青原本以为这符也是个照猫画虎打着驱鬼符幌子的心安符,却不料张文典在认真查看过后,转身严肃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这符,竟然是真的!
不空皱起了眉:“难道这鬼当真非同小可,连驱鬼符都奈何不了她?”
谢丰年微微一笑,突然偏头对马知县道:“大人,你可知我们每次出来办案,什么最难?”
马知县万万没有料到谢丰年会同他搭话,更没料到他笑起来眉舒目展,俊逸有如天人,不小心被美色迷花了眼,结巴了:“什、什什么最难……?”
好在谢丰年也没准备听他回答,径自走到还在研究符咒的张文典身边,给出了答案:“最难的,是区分这案子里是真的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来吧,让我们看看这房子里到底有什么门道!”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缓缓地开了一个缝。
这门开得恰到好处,仿佛一个挑衅,所有人俱是一惊。
再定睛一看,门后隐约藏了一个人影,稍稍露出的半个面孔满是深褶、阴沉又衰老,耷拉着的眼皮下眼珠白多黑少,正满是敌意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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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壤
顾山青第一反应是这可真像陈老太爷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还了魂,接着就想起文书里提到的陈家老忠仆似乎也是这个岁数。
那老仆嘶哑着嗓子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这儿没什么好看的,快滚!”
刚刚一愣神错过了表现的机会,马知县正暗自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