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顾山青来时坐的,其实是镇异司的起兮车,就是苍殊口中那“一位极擅奇技淫巧的”所做。此人极好享受,起兮车御风而行,速度虽不及苍殊,却也近于人君的飞马,车里暖意融融,坐垫柔软,舒适至极。
然而顾山青眨眼就决定假装这车不存在,欣然道:“那就劳烦大人了!”
之后苍殊将几人带回赌坊,顾山青动动手指让躺尸的鹭飞飞灵魂归了位。他瞬间从人形变回白鹭,嗖地从大门蹿了出去,直上青天,嘶声大喊:“自…由……!!”带起一串回音,骇得九歌镇家家户户都赶忙关窗又锁了门。
顾山青看时候不早,告辞离了赌坊,走出些距离,见身后无人,又拐到一个偏僻地方静静立住。小黑滑到他身边,顺风而长,落地时几乎有马驹大小。顾山青一脚蹬上小黑背后,道一声:“走。”
小黑迎风而起,向不远处昆山庞大的阴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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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思戒
第二日顾山青压下困意走出门时,苍殊已经等在客栈门口,鹭飞飞和猫九郎没在他身边,想来是先一步走了。
苍殊上下对他全身上下一扫,手一抬,一道黑影向顾山青扑头盖脸飞来。顾山青一惊之下赶忙接住,这物什入手滑腻微凉,柔柔地扫过他手背的皮肤,却原来是一件油光水滑的皮毛大氅。
来不及疑惑苍殊怎么会随身携带皮毛大氅,顾山青低头看看自己的单薄衣衫,才意识到把苍殊昨日的叮嘱扔到了脑后。
九州幅员辽阔,便是苍殊也得飞上一段时间。顾山青裹着大氅伏在苍殊背上,只觉阵阵暖意透过厚实羽毛传来,耳边又有呼呼风声,异样地催眠。他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睡得很是安稳踏实。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能远远看到王都的影子。
王都四面围墙,城里古旧的建筑鳞次栉比,大路小道纵横交错。不同风格的居所和商街依着人和妖的习惯块块划分,但经年日久,界限早就模糊,只有从天上才能看个清楚明白。其中,在靠近王都中心的最热闹处,人主的问君殿和妖王的妖王宫遥遥相对,一个墙檐高耸,一个气势雄浑。
虽说这里是王都,但城里住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平日里有妖王麾下的猛禽在空中巡逻,又有异士镇守四方。
按理进城须得降落,但苍殊有妖王特许,且真身无人不识,只飞慢了一些,准备越墙而入。
等靠近了城东门,顾山青远远看到一个光头闪亮,身穿袈裟在城门上方凌空打坐,顿时心道一声坏了。可惜为时已晚,那长相斯文的和尚抬头看了过来,满脸惊奇地和他对视了个正着,目送他进了城。
镇异提刑司离问君殿不远,就在寻常街市里,与其他屋院也无甚区别,只在方正大门上挂一块老旧匾额,提了“镇异”两个字。门外空地处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槐树,和一口饱经岁月风霜的白玉古井。
苍殊落在镇异司门口,将顾山青放下,看了立在门口两边的守卫一眼,又上下打量一圈,也未多言,向顾山青点点头,便在街上路人的惊奇目光中振翅离去,爪中依然抓着那皮毛大氅。
顾山青在门口立了半晌,语气平平地道:“都出来吧。你们当苍殊大人真没看见你们?”
“噗嗤”,一个女声笑出了声。
原本静止的画面瞬间动了起来。
门口的两个守卫镜像般相对而走,眼看就要脸贴脸,冷不防捏面团一样揉成了个浓眉大眼、抱着手臂笑得贼兮兮的高大汉子,身子一歪就靠到了门上。槐树的树冠“簌簌”而动,几缕纠缠藤蔓垂下一位眉飞色舞的俊美少年——他超凡脱俗一身白衣,却在树上吊得像猴儿一样。匾额中“镇”字的一横悄悄浮起,拍拍翅膀变成一只大蛾子,飞进了院里。甚至连井边一滩似是被谁粗心泼出来的水都无风自动,抖了两抖,涌成了个身姿妩媚,撑在地上托腮微笑的小姑娘。
顾山青叹了口气,打了一个响指,“啪”地一声结界破裂的声音,墙檐上方好似在很远处飘着的稀疏云朵如烟散去,一堆脑袋露了出来,轰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顾山青扫视一圈,好嘛,镇异司所有人里,就差他们的最高指挥——叶司台了!
有人高声叫道:“顾大人了不起,擒贼先擒王!”
另一人道:“对啊顾大人,什么时候给咱们引见一下啊!千古灵骑!”
无视他们的窃窃笑声,顾山青好整以暇道:“世人皆知苍殊大人目极千里,这次一去,我倒发现苍殊大人的耳力也至少顺风百里。你们说,他有没有飞出百里之外?”
笑声瞬间哑了下去。
一直在天上低低盘旋的小黑嘎嘎大笑,落到顾山青肩上:“无聊!无聊!”
倚门的高大汉子清清嗓子走出来,转身向墙上的脑袋们摆手道:“散了散了!活都干完了没有,就在这看热闹!”
众人这才拖拖拉拉、怨声载道地散去。
他又转头来到顾山青身边:“山青,事情办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