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冷的,血是冷的,如同地面忽然裂开,将他陷入了十八层地狱,那是最寒冷,最令人绝望的一层。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艰难地开口,艰难地摇头,简单的动作此刻对于他来说难于登天,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就是这样做的,我亲眼看见。”薇薇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陈明用尽了力气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拒绝发生的一切。“他答应帮我找回过去,他答应过的!”他红着眼睛,朝薇薇低吼。薇薇反问:“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电脑上的文件给你?要从电脑硬盘上找回一份经过简单删除操作的文件,随便找一个电脑修复专家来就可以了。他为什么不这样做?他为什么要骗你?”
“他为什么要骗我?”陈明失魂落魄地喃喃。他不是电脑专家,但他知道确实有一种电脑修复的职业,可以将电脑里失去的文件找回来。为什么周扬不这样做?
他痛苦地跪倒,把头抵在柔软的被子上。
上面还有周扬的气味,周扬临走时深沉的目光却在哪里?
“他为什么要骗我?”陈明绝望地问。
薇薇蹲在他身边,轻声告诉他答案:“因为他要稳住你。你没有让他满意,你扮得太糟糕,周大哥说,他要重新塑造一个更象哥哥的人,他正在找最好的洗脑专家,等他找到了”
薇薇的话还没有说完,陈明已经剧烈地战栗起来。他抬头,用看蛇蝎似的目光瞪着薇薇:“不,不会的。”他急促地说:“他不可以这样对我。”
“他可以。”
电光火石间,时空重迭起来,象回到洛辛未死的当日。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床,同样是温存过后,妄想着甜美从此都属于他。
幻想被洛辛的一通电话,还有离蔚的几根枯骨打破。
他跪在地上,对周扬苦苦哀求,直到周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洛辛的要求。
他就是跪在这里,用微不可闻的低声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周扬居高临下,答了他三个字:“我可以。”
一切恍如就在眼前。
陈明苦笑,他曾被这样地背叛,这样地对待,这样的折磨,为什么到了今天,仍相信一个不可触及的梦想。
他的尊严和深爱,仍比不上一个离蔚的笑容,一把离蔚的枯骨,一个离蔚的冒牌货。
从来不曾比得上。
双膝都在颤抖,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被层层残忍的罗网束在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不信我吗?”薇薇拿着那张磁盘,小心翼翼地靠近。
陈明死死闭着禁止不住热流的眼睛,猛然张开,沉声说:“我信。”
不能不叹,不能不悲,不能不苦笑。周扬对他的爱,比不上一抹属于离蔚的尘埃;他与周扬彼此的信任,又何尝经得过一点推敲。
凭什么信任?凭什么心疼?凭什么以为希望会无缘无故闪烁?
不错,周扬会这样对他。
他可以,他可以,他可以的!他爱的只是离蔚,疼惜的只是离蔚,想要的,也只不过是离蔚。
否则,当初不会狠心按下删除,让世界在他双眸前崩溃。
“他一直留着这份档案,直到今天”陈明失神地低语。
是啊,凭周扬的本事,怎会想不到电脑文档可以修复,怎会找不来一个电脑专家?可怜他痴痴等着盼望着,自己的过去和将来,浑然不知周扬随意一指,一切已经烟消云灭。
再深的爱,再伟大的牺牲又能怎样?
不能容忍,怎么容忍,不不不,我不要再忍受了!一丝决断从陈明的眸中掠过,他愤然抬头,死死盯着薇薇手中的磁盘。
他要逃开,远远地逃开,永远地逃开,逃开有周扬的世界,逃开有离蔚的世界,回到属于陈明的地方。
那是他的过去,他的世界,他的亲人。
陈明,你并非一无所有。
他问:“你有什么条件?”
薇薇的眼眸透出惊喜:“你肯交易?”
“把磁盘给我。”
薇薇骤然缩手,把磁盘宝贝似的藏在口袋里,按着口袋:“只要达成我的心愿,立即把磁盘给你。条件很简单,你要带我去大兴安岭去。”
“大兴安岭?”中国面积巨大的森林。
“就是大兴安岭。”薇薇带着回忆的表情,露出一丝憧憬的微笑:“哥哥曾经答应过我,会带我去大兴安岭。如果你能替他实现这个心愿,我就把你的过去还给你。”她看向陈明:“让你离得周大哥远远的。”
陈明沉默着低头。
离开,离得周扬远远的,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恩赐。
既然周扬已经有勇气让离蔚入土为安,既然周扬可以想到寻找洗脑专家,重新至少一个温驯听话的离蔚,那么,他已不是唯一可以给周扬安慰的那个人了。受够了,真受够了。不生不死的折腾,没完没了的爱恨。
这所有,本来就不该有他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