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一开始不曾有他,裴露凝便不会受凌迟,容澄也不会死得那么窝囊,叶晚晚也不会和楚行月分开,她可以如愿以偿。
他好像确实是个错误。
好像没有他的这一种可能之下,才对他在意的人都好。
他生来就是错误。
就算他过去暂时用权力稳固住自己的永远正确,他也还是会犯错,也还是掩盖不了,若他早早死了,他在意的人都能更好的真相。
他这一生曾经拥有过绝境之下的爱意,可他短暂拥有过的爱意,大都伴随着对他的恨和对他存在的后悔,最后又因为他而死去,成为他眼底血红的噩梦。
他当初不想动心,不想将能够伤害他的刀剑交付给别人,更不想再面临一次那个因他死去的结果。
后来……叶晚晚为他挡箭。
就算她不为他挡,他也死不了的啊……他看着晚晚那么久的昏迷,成日成日地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大片铺开的血色。
他弱小的时候,只能接受父亲母亲的惨死,他如今不弱小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再失去她。
他没有底线地,只是想要抓紧叶晚晚。他真的就那么贪心吗?
过去那个时候,他对她说爱也没有多爱,只是不想再失去。他在意留下她让他自己好受一些的意愿,要大过于尊重她的选择。
情意一往而深,不可收拾,到如今,他接受了。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对叶晚晚,他一开始就错了,对他的权力,他也开始犯错,他的生来就是错误。
容厌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酒池中。
这里是他第一次杀人的地方。容澄后来在这里夜夜笙歌,肉林酒池……人其实都是他杀的,骂名却全都是容澄担起,为他遮掩而已。
后来他掌了权,也在这里杀人,这是皇宫之中,最罪恶的地方,也是他最常来的地方。
他就该归属于这里啊,圆满和喜乐……
他配吗?
在外面走了一路,他被眼泪濡湿的长睫被冻上又化开,咸涩的冰水流进他眼睛里,刺得眼睛又开始酸涩刺痛起来。
宫灯之下帷幔投在地上的光影凌乱,瘫在地上的黑影,就像是崩塌的山陵,一块一块,被风吹得深深浅浅。
容厌也在崩塌破碎。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极为冷静。
他走近了殿中,脚步每一步都和往常一样,仿佛丈量过一般稳而标准,走下了通往池底的台阶。
酒气在液面之上蒸腾出隐隐约约的白气,刺骨的寒意沾上足底,沿着衣角往上爬。
容厌看上去实在太清醒,可他却在往池底走下去。酒液没过他的足踝、小腿……一直到胸膛,脖颈,最后,他完全没入到酒池的酒液之中。
冬日的酒水比冰水还要冷上许多,这样冷的温度,却还没有结冰。
液面平静。
酒水酒味厚重,全身浸泡在这里面,不仅是窒息的痛苦,还有酒液无孔不入挤入身体之中的刺痛之感。
容厌真想死在这里。
让他永远不用思考,爱和恨都在这一刻中止。
他的眼睛不停地分泌出泪水,是身体浸在酒液之中的自然反应,也是除了刚刚在叶晚晚面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哭之外,他从不曾流露出来的脆弱模样。
他没那么在意他的命,可是权谋争斗上,他们都是一群废物,怎么都杀不死他。
叶晚晚,他对她没有底线、也没什么防备,她也没弄死他。
他不执着了。
杀了他吧。
……
殿外厚厚的云层也崩裂开来,倾塌、破碎,这个冬夜下了一场泼盆的暴雨。
容厌直到胸腔中最后的气息吐出也没有从酒池中上来。
窒息的闷痛开始挤压他的五脏六腑,他由衷地生出一股直面死亡的痛快和悲痛。
即将失去意识的冥冥之际,似乎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容厌崩溃、疯癫、悲痛、求死,尽数被比冰水还要寒冷的酒液掩埋。
最后一霎间的意识,是他张口喃喃出晚晚的名字。
叶晚晚。
他怎么都活不长的,注定他怎样都得不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