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昼神游天外,仿佛被讨论的不是自己。
酒保一只手一大杯啤酒,目光被吧台上这组古怪的客人吸引,懒散地撑着手的华人男生正出神地看着酒吧中心的鱼缸,顶天立地镶在天花板和地面上,里面有几群同样懒洋洋的热带鱼。
“姜?”路易斯比酒保更快发现,“你喜欢?”
他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圆柱形鱼缸,报出几个姜清昼没听过的、鱼的品种。
王洁思考了一会才明白,觉得姜清昼心理状态已经接近变态,但还是没拆穿他。
“我们那儿弄不了。”路易斯突然说了句别扭的中文,脸上是某种很宽容的笑:“画廊和二楼地不平。”
姜清昼不太理解,挑了挑眉。
他想了想,换了种解释:“如果水线太高,鱼缸有可能会爆炸,可以试试小鱼缸。”
王洁正闷头喝啤酒,听到这句扬起头来:“那我要养狗。”
路易斯很微妙地笑着,不再开口。
所有需要考试的科目在大三上学期结束,于丛的成绩不如前两年漂亮,成绩栏上忽高忽低,好在有惊无险,通通过关。
杜楠在旁边查完了成绩,心血来潮地翻到了前两年的记录。
“我靠,什么黑历史都有。”杜楠震惊,“大一军训的东西都有。”
于丛手指蜷了蜷,脑海里像是起了层很薄的雾,又轻轻被吹开。
他翻了很久,在一年多前的备忘录里找到姜清昼的学生号和密码,是有次去露营,姜清昼打给他的。
八个数字加六个字母,是姜清昼最为直接表达信赖的一次。
于丛很早就研究过这串密码,最后发现是键盘上沿同样的方向打六个字母,没有任何意义。
姜清昼宛如漂浮开的那层雾。
他脑子有点热,输密码的时候还打错了两次。
校园网在查成绩阶段一如既往的脆弱不堪,登录的信号圈转了十几次才有动静。
姜清昼的历史成绩没有跳出来,也没有什么黑历史。
屏幕正中弹出一个细长的小方框,提示到:该学生账户已注销。
姜清昼还干净了王洁的接济款。
王洁正在探索他新租的小公寓,十分不好意思:“这你跟我算这么清!那你以前帮我买单的钱我都没给你。”
“那你算算。”姜清昼语气挺认真。
王洁不可置信地看他:“啊?”
姜清昼没再说下去,抱起角落里的东西,清出个还算像样的桌子。
“你真的变了。”王洁说不上是感慨还是别的,“你以前不是这么跟我算钱的。”
姜清昼眼皮都没掀,很大方地承认:“现在缺钱,就得这么算了。”
王洁靠在门边,没进去:“你妈真的一点都不给啊?”
“嗯。”姜清昼停了下,“账户都没了。”
“……你妈真牛。”
姜清昼站直了,表情透着严肃:“她不知道我在这,如果她再找你,你可以不接电话。”
王洁脸色在一瞬变得有点复杂,隔了好久才说:“你真牛。”
公寓只有三层,房间很小,窗户正对着街,白日有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在堵车,鸣笛声几乎全天不休。
姜清昼呆了有半个月,逐渐对这种动静麻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矮桌边干活。
被钢笔戳到是因为头晕,可能是熬夜,也有可能是被噪声刺激得精神衰弱。
笔尖扎在食指上一开始是很微妙的凉,接着有介于痛和麻之间的感觉。
姜清昼眼皮有点沉,居然诡异地感到了一阵兴奋,好像有人捏着他的手。
好像是于丛每次说不过他,气急败坏地掐他的手指那样。
姜清昼耳膜震动,临街响起尖锐的喇叭声,他迟疑了两秒,右手抬高碰左手,又戳了自己一下。
119
于丛的二十一岁伴随着一份还算顺利的实习工作开始。
所有课程结束,校园生活即将结束,前方变成了漫无目的的白。
实习地点在市中心的某个商圈里,从宿舍到办公楼脚下正好四十分钟,从校门背后静谧的小道往外没多久,就是嘈杂的地铁站。
他被噪声吵得浑浑噩噩,直到快要入夏才反应过来,这个地方熟悉得有点过分。
这是一年多钱姜清昼差点要开工作室的地方,二十多楼的地方,朝南最小的那一间,离电梯距离很近。
于丛脖子上还挂着某某广告的工牌,畅通无阻地刷开了通往高处的电梯。
那间不算大的办公室已经有了新的装潢,门牌风格大变,变成了庄重的、严肃的私人咨询公司。
他站在电梯口的位置没动,神色空空地往里张望,玻璃门下半部分用磨砂材质遮挡着,上方是一尘不染的玻璃。
于丛稍稍歪头,看清一半的样子,室内被隔断包得很严实,从外往里已经看不见阳光。